与鲁迅在厦大相处的日子

    周树人教授（即鲁迅）于1926年8月受聘到厦门大学，任中文系和国学研究院教授，9月4日到达厦大，这消息早在广大师生中相传，他们奔走相告。

    我从1925年至1929年在厦门大学做工，后期在西食堂当主管工作。我第一次见到周教授是1926年10月1日，那天上午我们正在准备中午饭，突然从厨房门口走进一个人：他个子不高，瘦瘦的，眉毛和胡子粗黑粗黑，短头发像粗刷子一样立在头上，穿一件蓝青色的长布衫，一双黑布鞋。年龄大约在45岁。他不等我们开口，就自我介绍说：“我是周树人。”他和蔼地向一个厨师打听菜饭办得好不好。随后就决定在我们厨房用饭，订好饭菜后先交了50元钱。

    从这以后，每天厨师做好饭菜，由我送到周教授宿舍。周教授吃穿都不大讲究，房间的摆设也很简单随便。靠东墙口旁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是蓝底白花的普通被子，还有书桌、藤椅、躺椅、水缸和火油炉等。我每次送饭菜去，只要他没有去讲课或外出，都见他在褐色的书桌上看书、写东西，很专心。说实话，周教授是个好人，对我们工友很好，很随便，不喜欢讲究，比起当时那些留洋教授要朴实得多。

    厦门大学学生创办了一个平民学校，学校就设在离我们厨房不大远的地方，学生主要是厦大工友的子女等。他在平民学校演讲中说过：没有什么人有这样大的权力，能够叫你们永远被奴役；也没有什么命运会这样认定，要你们一辈子做穷人。他的演讲受到广大工友们的欢迎。

    北伐消息传到厦大，周教授很是振奋。他对厦大死气沉沉的局面难以忍受。原来想工作两年，后变成一年，最后缩短为一个学期。12月31日，周教授正式向学校提出辞职书。1927年1月13日他到西食堂说要离开厦大，结一下账。从上年10月1日至1927年1月15日共105天，吃饭共花了84元钱，又补交34元。

    1927年1月15日中午饭后，我叫了厨师潘国雄等4个工友，一起到周教授宿舍，帮助收拾书籍和行李，捆上挑走。当时形势紧张。我一位老乡在中山中学厨房工作，他知道近日四个单位联合抓捕共产党员，这消息周教授也知道了。中午12点45分我叫他们快走，路过西厨房时，20个工友出来欢送到平民学校。

    行李上船放置好后，工友要去买点心给周教授在船上吃。他对工友说，点心不要买，并拿出大洋27元送四位工友。周教授在工友们离开时，从自己的日记本撕下一页纸、上面写着六个字：浙江绍兴府人。把纸条递到我手中。

    这张纸条我一直保存在家里。解放初期，国民党飞机滥炸福州市时，我家房子统统烧光了，纸条也一起被烧了。

    （《旅游与篆刻》 中国旅游出版社出版 陈传宗口述 陈高钦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