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房养老记

    距离过户手续完成还有两个星期，但这处70多平米的三居室里，房子的新主人留给柏玉良“暂住”的空间已经很局促了：客厅墙边搬进了一张巨大席梦思床垫，两间卧室已经被堆叠的家具和杂货占据，连柏大妈的餐桌都没地方放了。

    眼看就要到交房的期限，柏大妈还没能找到合适的养老院入住，她手握卖房子得来的巨款，却面临着无处可去的境遇。

    谁曾想有那么复杂

    “哪怕是每月一万块钱的养老院我也愿意。”谈起近况，柏大妈声音发颤，“可就是没有合适的地方接收我。腾房的时候到了，哪怕是住旅馆、睡大街，我也得搬出去给人家腾地方啊！”

    柏玉良出生于战乱年代的北平，解放后，她曾在辽宁省海城市担任法庭助理审判员。1988年第一任丈夫去世后，因为思念家乡，柏大妈开始在辽宁和北京之间两头跑。2003年，在老战友们的撮合下，她和一位北京局级退休老干部、比她大16岁的老赵组成了新的家庭，定居在西二环边的汽南小区。  

    2008年，老赵因病长期住院，柏玉良悉心照料他4年。今年1月初，老赵逝世后，她自己的养老问题也摆到了面前。尽管与老赵各有儿女，孩子们却都不在北京居住。步入耄耋之年的柏大妈只想在北京养老，为此她特地将户口迁回北京。

    “我这个孤老太太住在三居室里，消受不起，太浪费了。”她解释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也没人照应着。一个人住出个事咋办？”抱着这种想法，她在5月初以200多万元的价格找到了房子的买家，打算去找家养老院“舒舒服服度过余生”。

    她打听过，目前很多养老院都不愿意接收“半自理”或“不能自理”的老人。而按照柏大妈的判断，自己的各项条件都应该符合“优先录取”的标准。

    “但谁曾想，住个养老院有那么复杂呢。”柏大妈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有钱没“人”的困境

    “条件称心的进不去，愿意接收的我又不满意。”柏大妈总结当时的心态。

    首先考虑的目标，是楼下不远处的社区养老院——离老房子近，环境很熟悉，还能常常和老邻居们唠唠家常。前去询问，却发现这家养老院早就满员了。

    很快，柏大妈又联系了一家附近的民营养老院。这家养老院的门脸藏在一条小胡同的深处。院子里可供活动的场地面积很局促，供老人居住的楼房低矮老旧，里面的房间只剩下双人间，收费是6000元。柏大妈连食堂都没参观，扭头就走了。

    经朋友推荐，柏大妈又探访了西城区一家公立养老院银铃老年公寓，并且对各项条件都非常满意——尽管床位已满，但她还是想先报个名。工作人员询问了“能否自理”等常规问题后，要求柏大妈的监护人写意向书——监护人须为子女亲属，北京户口，50岁以下，并长期居住在北京。

    柏大妈一下傻眼了，子女长期不在身边，而北京已经没有沾亲带故的亲属。“必须有监护人签字，”工作人员告知，“万一出现什么情况，我们找谁去？养老院承担不起这个风险。”在北京四百多家养老院里，监护人制度是一个硬性标准。这让柏大妈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谁能监护我

    除了去养老院，柏大妈的确有其他的选择：租一间房子，雇位保姆照料生活；或跟随儿子一起住。但她并不愿接受这样的权宜之计。

    为了找到监护人，柏大妈先是给老家的亲戚们打电话，问询“是否有子女孩子在北京生活”。几番排查下来，还真找到一位符合标准的。按辈分算，那位年轻人应该算得上是柏大妈的远房外甥。但因为常年没有联系过，几乎记不起他的模样了。而且，人家正在为找工作的事情发愁，居无定所，连柏大妈自己都觉得“不太靠谱”。

    忧心忡忡的她决定找组织帮忙。她给自己原单位打了电话，单位的相关负责人也挠头不已：若把户口迁回东北，能在海城帮您安排养老，但在北京养老的问题，我们插不上手。 

    走投无路的老人，不得已向老伴儿单位的老干部局求助。不出所料，要求被客气地拒绝了，理由是柏大妈并非本单位职工——这事儿不归老干部局的管辖范畴。

    出乎意料的回答

    柏大妈不知道，在一些“行业知情人士”眼中，“监护人”根本就算不上是问题。

    6月中旬的一个周六，记者来到一家拒绝过柏大妈的公办养老院，以老人亲属的身份咨询情况。坐在大堂里值班的门卫接待了记者。

    被问及何时才能有房间的时候，这位干瘦的中年男子回答道：“这可说不准——什么时候有人死了退房，什么时候就有床位了。”

    见记者表情焦急，他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不过您运气不错，昨天刚刚腾出一间‘总统套房’，是由两个双人间改成的大单间，宽敞豁亮。5700元一个月，机会难得。”

    当记者说明了老人“没有监护人”的特殊情况后，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这个好解决。”门卫笑了笑，“没少遇到这种情况。我们院前面就有一家中保公司，花点钱找他们做‘间接监护人’就行了。”但对于一位80多岁的老人来讲，这些难以理解的“窍门”太过于复杂了。

    6月下旬，愁眉不展的柏大妈在“考察”一家民营养老院的时候，受到了热情的款待。临行前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您这儿要不要求必须有监护人？”对方的回答令她喜出望外——只要您愿意入住，监护人的年龄在70岁以下就可以，亲属的身份问题，可以“灵活操作”。

    虽然这家养老院在五环外，相对偏远，交通不太方便，而且入住环境也比柏大妈预想中的稍稍差一些，但这是唯一一家明确表示可以接收她的养老院。这段日子，心力憔悴的老人已经等不起了，她决定过些日子就搬过去。

    （《中国周刊》2012年第7期刘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