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齐白石

    齐秉颐和侄子齐景山，两个助手以及一名律师，5个人用了5年时间提起版权诉讼，现在一共“盈利”50多万元，还有几套金币。齐家10支后裔，一家能摊到5万余元。

    听说要采访有关齐白石版权的问题，齐秉颐的声音沉到了底儿，“这事情，我是不想提了。”这位60岁老人，是齐白石第五子齐良已之子，过去数年中代表齐家南北两脉处理齐白石艺术品版权事宜。

    “一本画册，没经过授权用了老爷子的作品，我们讨个说法，您猜怎么着？网上许多人骂我们。”齐秉颐一声长叹。

    2011年，齐白石以超过4亿美元在全球艺术家作品拍卖总价排行榜上位居第二。其中，2011年5月，齐白石《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以4.255亿元人民币、约合6550万美元，成为年度拍卖价最高作品。

    齐秉颐做事“有性格”

    1957年9月16日，齐白石离世。大师留下遗嘱，将家藏作品及手稿、信件、遗物等一并捐出。齐白石一生有两位配偶，生有7子、5女。以第二代计数，分为南北两地共10支。其中南方主要在湖南湘潭齐白石老家，北方一脉以北京为主。

    齐家北边这几支，都还温饱。“我们在南面的亲戚，还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齐白石的曾孙齐景山说，和湘潭老家相比，在北京的算是有体面的生活。

    齐秉颐出生那年，老爷子正好90岁，就给他起了“齐九十”的小名。全家都知道，齐秉颐做事“有性格”。于是，家族合议就把老爷子版权的事交给齐秉颐处理。

    于锦江原是长春理工大学的物理教师，经营着几家化工厂。2003年，他在长春与齐家一位长辈坐到了一起。他听对方讲起，见过很多伪造的齐白石作品集，更多的是从没给过齐家一分钱的正规出版物。

    于锦江于是找到相熟的吉林维国律师事务所主任金南日，共同作为代理人，帮助齐家解决版权问题。回想当时的情景，金南日说：“明摆着出版社侵权，齐白石又是名人。”他觉得，代理齐家的版权官司，对于一名律师肯定是“名利双收”。

    如今说起当年的决定，齐秉颐坚称，是被于锦江“忽悠”了——当时他对追索版权还有犹豫，一番恳谈，几个人都觉得“朗朗乾坤”，这样是非明显的事情又能起什么波澜？可是后来呢？“把律师都整激了！”金南日说。

    侵权方的傲慢

    在拍卖市场，齐白石作品自2009年开始攀高，2010年有8次作品拍卖最终以3000万至8000万元人民币落锤。

    不过，拍卖价格再惊人，也是炒家、藏家的游戏。而按照相关法规，无论作品藏于何人，著作权始终归属作者。因此，只有版权收益才能直接体现艺术家的价值。

    而齐家在2007年启动版权诉讼前的40年里，只是于1981年自中央美术出版社收到过一笔1170元的“稿酬”。这张发黄的手写纸片现在还被齐秉颐精心保存，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版权这事，但是“条件还不成熟”,因为1990年才有了《著作权法》。

    到了2000年，他觉得，这事可能“有门儿”。“不用那么费劲，去出版社一谈，或者发个函。人家一看，我出了多少本齐白石的书，就该给齐家多少多少钱。”

    用齐景山的话说，国家越来越重视文化，“侵权是非法占用了齐白石的文化资源，何况现在齐白石的画不是换白菜的问题，而是换一辆车，还是好车。”

    可是，既然这么值钱，好说好商量就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天津有家出版社的负责人说，你们收点钱算了。不然我们出版界要重新评价齐白石！”齐秉颐转述了这句话。

    他说，“这事儿折腾到今天，就是因为侵权方的傲慢。”

    于锦江和金南日找了一些出版社，大多推三阻四。到2007年，齐白石去世50年的时候，没有一家愿意向齐家支付版权费用。按照《著作权法》，著作人去世50年时版权自动失效。齐家人对于权益的追索，针对的是2007年之前的出版物。

    长春有家图书批发市场，几个人就在这里买了上百本齐白石画册。“1985年以来出版的，基本都没有和齐家沟通过。”齐景山说。

    2007年12月，齐白石版权保护期的最后一个月，以齐白石的子女、孙子、曾孙等9人为代表的近百名齐白石后人，以未经原告合法授权，私自非法制作、发行、销售齐白石作品且未支付稿费为由，将全国涉及生产、出版齐白石作品的25家出版单位和商家告上法庭。齐白石的官司，就这么打起来了。

    打亏本官司

    杭州一家在文化圈颇有名望的老牌出版社答应与齐家和解。齐家说，你们把印过多少种一并列给我们，咱们一次性解决。结果没多久，于锦江就买到了不在目录清单上的画册，这官司就不得不接着打。

    湖南某出版社法律顾问，跑到湘潭给老家的齐家人算账：齐秉颐刚和解了一起官司，得到了多少套齐白石主题纪念金币，平分起来一家多少套，可现在只给了湘潭多少套。齐秉颐到湘潭，遭遇大声质问。他说，最后还是齐景山“把他们臭骂了一顿，说这里面还有诉讼费、律师费、代理人的费用，才给我解了围”。

    从找到出版社，到官司打起来，如今已经快10年了。齐家的诉讼标的，一般以50万元为上限。出版社实际印了多少、卖了多少，齐家都查不到，只能笼统行事。

    目前涉及诉讼的书有100本左右，有结果的占一半。其中10%和解，齐家得到1万、2万、5万、10万、20万元的都有，50万元的很少。其中有几个案例：用了三四幅齐白石的画，判给齐家一两千元赔偿。但齐家诉讼费用已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于锦江说，如此判决，齐秉颐在齐家就“没法做人”了。还有一次，齐家在北方某省一次诉讼了30本书，标的600多万元，一审判决50多万元，耗时1年零8个月。上诉后二审，最后判齐家获赔175万元。这么大一笔钱，齐秉颐最后一算，明里暗里的开支也就仅能“拉平”。

    齐秉颐和侄子齐景山，两个助手以及一名律师，5个人用了5年时间提起版权诉讼，现在一共“盈利”50多万元，还有几套金币。齐家10支后裔，一家能摊到5万余元。

    （《瞭望东方周刊》2012年第27期 山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