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宗洛叔叔的第一次合作,是二十多年前在杨洁导演的《土家第一军》里,我饰国民党的特派员,他演一个采药老人,是地下党员。
第一天拍戏,起先谁也没发现他人在哪儿,副导演亮开嗓子喊道:“黄宗洛老师,到您了。”就在大家东瞧西看寻找他时,从不远处的犄角里站起一个裹着包头的老乡,嘴里答道:“我在这儿呢。”定睛一看,大家全喷了。只见他身后背着个大箩筐,筐里有些野菜和锄头,头上用长长的布条缠了一圈,一个破布衫用布条扎在腰间,上边插的又是烟袋,又是放羊鞭子,还有草绳什么的,“我这是从山上采药才回来……”
杨导说:“今天就让您在这院子里走个过场,您拿这么多东西不累啊。”
后来宗洛叔叔对我说:“导演可以什么都不要,可导演要时演员不能什么都没有。”
今年我准备出本书,想去探访宗洛叔叔,万一能问出一些人艺的故事或他排戏的情况呢?
6月16日,我赶到同仁医院高干病房。宗洛叔叔努力想睁开眼睛,半天才从眼缝里看见我。当我说,过几天要去看朱琳、蓝天野,带好吗?他用力回答:“带!”我问:“朱旭、吕中带好吗?”他又用大力:“带!”他听到这些老朋友的名字是多么高兴,要知道,他们在一起工作生活了一辈子啊!
我要走了。护工对他大声说:“人家要走了,再见呀。”只见宗洛叔叔用尽力气说了一句“Good morning”。我笑了,护工也笑弯了腰。当我再次转过身走出房门,眼泪已夺眶而出。
(《北京青年报》7.6 方子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