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外交史上第一场招待会及风波

    光怪陆离的舞会

    1877年，刚在伦敦设立了中国第一个驻外机构——清政府驻英国公使馆的公使郭嵩焘、副使刘锡鸿，以及使团的随员们，正赶上参加伦敦社交季的各项活动。他们用好奇的目光观察着陌生的异域。

    最令中国官员惊讶的，莫过于宫廷舞会。6月22日，中国使节首次应邀来到白金汉宫参加舞会。刘锡鸿注意到：男以一手搂女腰，女以一手握男膊，旋舞于中庭。这种场景，让来自东方、从小受到“男女授受不亲”观念教育的客人看得瞠目结舌。郭嵩焘感慨道：“相与跳跃而不为非。使中国有此，昏乱何如矣！”

    此外，他们还出席音乐会、茶会。按使馆随员张德彝日记统计，1878年5月15日到7月22日，他随郭或代郭参加的社交活动，包括57场茶会，12场舞会，一场名犬秀，一场园艺会等。

    习俗不容夫人应酬

    经常受邀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使郭嵩焘萌发了举办答谢茶会的心思。5月28日傍晚，他告诉张德彝要在下月办一场茶会。他还想仿照英式习惯，以郭夫人（即随他出国的姨太太梁氏）的名义印发请柬。张德彝婉转地反对，说：“在西国，若如夫人出名，自然体制无伤。苟此信传至中华，恐人啧有烦言，不免生议。”郭嵩焘仰思良久，只得收回了这个主意。

    1878年6月19日，清政府驻英使馆成功举办了中国外交史上第一场招待茶会。

    这年8月6日，上海《申报》在头版发表了标题为《钦使宴客》的报道：

    接阅英国邮来新闻，知驻扎英京之郭侍郎星使在公廨内设席宴客，此乃抵英后初次之盛举也。公廨中一切布置，悉照西式，焕然一新。侍郎与其如夫人暨英参赞官马君（马格里）出至厅室，接见男女诸尊客……

    这篇面向国内读者的报道，除了介绍郭嵩焘的外事活动外，新闻眼在于“侍郎与其如夫人暨英参赞官马君出至厅室，接见男女诸尊客”。所谓“如夫人”，就是妾的别称。在讲究传统礼法的中国人眼里，夫人并不对外露面，而小妾出面四处应酬，更为习俗不容接受。

    三天后，《申报》又发文谈论中西方妇女在礼仪中的地位。在当时保守的社会氛围下，将一位初次出使的副部级外交官连同姨太太，拖进案例，评头论足，无疑强烈地冒犯了郭嵩焘。

    英女王接见郭夫人

    1879年1月，郭嵩焘的继任者抵达巴黎，郭嵩焘开始作回国准备。14日，他接到邀请，英国女皇将于17日在怀特岛的行宫与他话别，他立即决定带梁夫人一起参加，女王欣然同意了他的请求。

    17日，郭嵩焘夫妇来到怀特岛的奥斯本宫。女王单独接见了梁氏，问候之后，还将女儿贝亚特丽斯公主介绍给她。郭嵩焘对女王说：“中国妇女无朝会之礼，所有盛典概不敢与，今旦夕回国，以私接见，得蒙赏准，实是感悦。”

    女王接见郭夫人，是19世纪中国妇女在国际外交舞台上获得的最高礼遇，也是郭嵩焘对于他举办茶会而受到保守势力批评的直接回击。

    一场招待会引出的风波，至此结束。清末中国外交官的蹒跚学步，竟是这样的艰难。

    （《南方周末》5.31 姜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