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之水(本名赵丽雅,曾用名赵永晖)的《〈读书〉十年》一书,近日由中华书局出版。作者1986~1996年任《读书》杂志编辑,本书是其十年记下的日记中的一部分,书中记载了与各类学者之间的交往。
张中行(1987年10月19日)
张先生从相貌到谈吐,令人一看就是典型的老北京,当然居室的气氛也是北京味的。
与我谈及先生之挚友杜南星,欣慕之情溢于言表。道他乃极聪慧之人,不仅是诗人,而且就整日生活于诗境之中。并说,世有三种人:其一为无诗亦不知诗者,即浑浑噩噩之芸芸众生;其二为知诗而未入诗者,此即有追求而未能免俗之士;其三则是化入诗中者。而杜氏南星,诚属此世之未可多得的第三境界中人。
拜别之时,又执意相送至楼下寓外。
赵萝蕤(1988年2月7日)
又往赵萝蕤老师家送《读书》第一期样书。她非常热情,一再挽留我多坐一会儿,因告诉我,近来心境很有些异样,不久前一位友人对她说:你无儿无女,晚年堪伤,日下身子骨尚硬朗,一切可自己料理,一旦生出什么病症,行止不便,当作何处?听罢此言,很受震动。
赵老师现与其弟同居一院,弟弟一家也是“牛衣对泣”,膝下并无子嗣,如此,只是三老了,年龄一般上下,谁也顾不了谁。
从初次见面我就对这位老太太抱有好感,其实早先她而虑及此事,今既听她提起,便冲口而出:“我可以照顾您,您把我当女儿待吧!”赵老师当即高兴地应道:“那我就认你做干女儿!”
陈翰伯(1988年8月29日)
秦人路告诉我:陈翰伯去世了,就是“服务日”后的第二天。听后不禁悚然一惊,“服务日”结束后,正是我送他回家的。当时吴彬扶着他从会场走出,下台阶时,已是艰难万分,范用在侧,忍不住用手也去搀他拄杖的右手,老先生一下子急了:“我还要活呢!”原来他的那一只臂膀是不让人掖持的。后又一不知此情者多事,同样被他以更大的声音叱退:“我还要活呢!”
这两声喊还这样清晰地响在耳畔,当日情景更历历在目,而人却去了,真好像做梦一样。
(《〈读书〉十年》扬之水著 中华书局2011年1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