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还债期

    频繁地从医院住院处的手术室里出来，明显地感到老了，不仅我自己，我们一代人都已经无可奈何的老了。

    看到朋友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失血的脸惨白又有些变形，让我惨不忍睹。脑子里幻化的还是年轻时朋友生龙活虎的样子，仿佛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日落时分。

    一位朋友做的是腰椎手术，腰椎的二三四节都出现了问题，要在这三节腰椎之间打上六根钛合金的钉子，重新支撑起腰。一位朋友做的是喉癌的手术，手术后发现食道出了问题，“二进宫”，再做食道手术。

    想起青春时节，这两个人，一个在场院干活，200多斤装满麦子或大豆的麻袋，一个人扛起来，一天不知要扛多少麻袋。年轻稚嫩的腰伤就是那时候埋下了种子，在日后发芽，到如今开出恶之花。另一个在工地上干活，天寒地冻，荒无人烟。唯一的消遣和打发时光，就是收工之后喝酒，一醉方休。酒伴随他整个青春期，喉和食道包括胃，都这样喝坏了。

    过去在北大荒，当地老乡流传这样一句谚语：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气壮。其实，那时候，我们都是这样的傻小子，膨胀的心，让力不胜任的腰扛起那样沉重的麻袋；让年轻没见过世面的喉咙食道和胃被撑起来，灌输进那样苦涩的味道。

    那时候，电影《小兵张嘎》里面有句台词：别看你现在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是的，现在到了拉清单的时候了，这是我们的青春还债期到了。连本还息，一并清算。

    对于一代已经走进尾声的知青，这是残酷的现实。青春时期，我们付出的是精神的代价，老了，我们得到的却是身体的报应。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不是滋味。也许，在怀旧的心理作用下，以往的青春容易被诗化、美化和戏剧化。如今痛彻骨肉的还债期，或许可以帮助我们认清一些当年我们的青春期。无论这一代人性格顽强的塑造和精神执着的抵达，是多么值得我们自己骄傲和留恋，但是，身体在报复着岁月，也在提醒着我们，正视自己的青春和历史。

    （《广州日报》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