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并非女性,但以第一人称口吻、代女性抒情的作品,称为“代言体”。唐诗中有很多代言体的作品。如张九龄的《自君之出矣》:“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自从你离开了家,我再也无心纺织。我就像十五的满月,因为思念你而夜夜消瘦、减却清辉。
李白的《长干行》是典型的“代言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与这样细腻强烈的浓情蜜意相比,《春思》则显得简约轻灵:“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李白的“代言体”构筑了一个水晶世界,在那里,女主人公沉浸在自己的思念里,只顾自言自语,但偶然路过的我们却一望而为之动容,掩卷而犹不能忘怀。
孟郊的诗以刻苦险怪见称,但代言体的《古别离》却明白如话:“欲别牵郎衣,郎今到何处?不恨归来迟,莫向临邛去!”你就要出门了,我牵着你的衣服,你这回究竟要到哪儿去?我不是担心你迟迟不回来,你可别到繁华之地去拈花惹草啊!
临邛,在今天四川邛崃县,自古为蜀中商业重镇,是个繁华之地,也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相遇而倾心的地方,所以后世诗文中出现“临邛”,往往不是实指其地,而是花花世界的代名词。这种心态固然典型,但是到了临别还需要牵衣才能让对方停住脚步细听、需要在近乎多余地一问之后才直白地请求,心态何其无助,处境何其可悲。现在的女性大概不至于如此也不屑于如此了。
(《新民晚报》9.28 潘向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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