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闹的是意识形态危机

    贾府的一些重要人物和封建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要求距离越来越远。这就是贾敬,宁府那边的老爷子。

    这个人好道求仙,整天不是打坐就是炼丹,最后就是吞丹,这个丹无非就是水银、氧化汞之类的东西,这个氧化汞吃多了,吃出毛病来,死了。贾敬为什么走了这条路？他这条路，究竟对贾家的命运发生了什么样的影响？作者有意识地把他点出来了,却没有细说。

    在这部书里大写特写的是贾宝玉,他对这个仕途经济的道儿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对主流意识形态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这其实是必然的。任何一种意识形态本身都具有强大的力量,中国的儒家思想是有很强大的力量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至今仍然有很大的力量,这是一面。但是往往它会产生一种悖反的和疏离的倾向，这也是自古有之的。许由听到尧要把政权全交给他,他觉得脏了自己的耳朵,他要洗耳朵。嵇康,山巨源劝他出山,他就和这个山巨源绝交了。但是到了贾宝玉这里,他那么绝望,绝望得那么彻底,他说我就是希望我死了,然后哭我的眼泪变成一条河,把我冲到不知道什么地方。这种全面的绝望,既是对社会的绝望,对政治的绝望,对仕途的绝望,也是对人生的绝望。

    我要把贾宝玉和贾敬放在一块儿,可能会引起很多红学家的愤怒,因为他们觉得贾敬那么坏,而贾宝玉那么可爱,但是现在我是从文化危机这条线上来讲,并没有等同这两个人。林黛玉也是疏离的,还有很多,这是一种危机。

    （《新华每日电讯》6.10  王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