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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5年07月01日 星期三

    朱生豪&宋清如:世上一切算什么,只要有你

    桑妮 《 书摘 》( 2015年07月01日)

        在嘉兴市区禾木兴南路73号朱生豪的故居门口,伫立着一对患难深情伴侣的雕像。他们俩紧紧依偎着,一个脸庞微侧,一个深情凝望,似在喁喁私语,又似在深思陶醉,禾兴路上飞扬的尘土未曾沾染到他们。

        雕塑下方,镌刻着的是他给她未曾发出的信:“要是我们两人一同在雨声里做梦,那意境是如何不同,或者一同在雨声里失眠,那也是何等有味。”

        世人知有宋清如,皆是因大文豪朱生豪。

        爱你像爱一首诗一样

        宋清如出生在常熟西乡栏杆桥的一个地主家庭。在家中排行第二,因天性好学,深得父母的宠爱,在她7岁时为她请了一位秀才来家中专门启蒙她。当《三字经》《千字文》《闺门女训》《古文观止》等已不能满足她时,她拗着母亲进了洋小学。不过,这些得来的学习机会也是有代价的,代价是向母亲保证,不要嫁妆钱。

        去到杭州之江大学时,她已然出落成一个特立独行、语出惊人的才女了。

        “女性穿着华美是自轻自贱。”“认识我的是宋清如,不认识我的,我还是我。”她的这些言论一起初便让同学们对她刮目相看,也吸引了万千的人。最能吸引万千的,还是她的诗才,就连当时著名的《现代》杂志主编施蛰存在读了她的诗稿后,也被深深折服了,他竟破天荒地给她回了一封长信,称她“一文一诗,真如琼枝照眼…… 真不敢相信你是一位才从中学毕业的大学初年级学生……我以为你有不下于冰心之才能……”

        在之江大学,她凭借才情进入了诗社。

        就是在这里,他们这对才子佳人得以相遇,若金风玉露,胜却了人间无数。

        时年,素有“之江才子”之称的朱生豪已是四年级学生了,但这无法阻挡他们那两颗彼此靠近的心。从初识就认定了,那时当宋清如入社诗作《宝塔诗》传阅到他手中时,文字间流露出的情绪给他的是一种亲切之感。就此,他们开始了频繁的诗词酬和。

        多年里,同学、朋友们的眼中寡言内向的朱生豪,在这场爱恋里表现出少见的忘情来,为宋清如写下了无数动情的诗和信。“楚楚身裁可可名,当年意多亦纵横,同学伴侣呼才子,落笔文华绚不群。招落月,呼停云,秋山朗似女儿身。不须耳鬓常厮伴,一笑低头竟已倾。”“我的野心,便是想成为你的好朋友;现在我的野心,便是希望这样的友谊能继续到死时。谢谢你给我一个等待。”

        可时光无情,岁月残忍,即便深爱,有时也未必可相伴久久。在他们爱慕着彼此的一年后,他们不得不面临着别离。

        那时,朱生豪毕业,离开去往了上海。不过,离别的只是距离,心仍是炙缠着的。在临别之际,他曾赠情话于宋清如——

        忆昨秦山初见时,十分娇瘦十分痴,席边款款吴侬语,笔底芊芊稚子诗。交尚浅,意先移,平生心绪诉君知。飞花逝水初无意,可奈衷情不自持。

        浙水东流无尽沧,人间暂聚易参商。阑珊春去羁魂怨,挥手征车送夕阳。梦已散,手空扬,尚言离别是寻常。谁知咏罢河梁后,刻骨相思始自伤。

        他是将所有的真情意都写进了字句中的。

        那时,仍在杭州继续学业的宋清如,也用书信回应着他,时不常地向他讨教作诗,如此一来二去,情意便如藤蔓缠绕,枝枝蔓蔓再缠绕不清了。情书的频率亦高,两三天一封是常事儿,甚至时常会一日一封。

        他是将自己的相思、情真意切、缱绻缠绵都满蓄在了笔端的纸张上了。

        他写:“我实在喜欢你那一身的诗劲儿,我爱你像爱一首诗一样。”他又写:“风和日暖,令人愿意永远活下去。世上一切算得什么,只要有你。我是,我是宋清如至上主义者。”他还写:“我的快乐即是爱你,我的安慰即是思念你。”

        只要是女子,遇见这样一位深情又才情的男子,定是三生有幸的。宋清如也用深情的笔触回应着他的深情款款,最经典的是一首《蝶恋花》:“愁到旧时分手处,一桁秋风,簾幙无重数。梦散香消谁共语,心期便恐常相负。落尽千红啼杜宇,楼外鹦哥,犹作当年语。一自姮娥天上去,人间到处潇潇雨。”

        此后,因为时局的动荡,世事的不安稳,他们竟是一别10年之久。这10年,是漫长的,也是坎坷的,考验着他们深爱彼此的心。曾经,朱生豪为她写下了如此的情话:“做人最好常在等待中,须是一个辽远的期望,不给你到达最后的终点。但一天比一天更接近这目标,  永远是渴望。不实现,也不摧毁。每发现新的欢喜,是鼓舞,而不是完全的满足。顶好是一切希望化为事实,在生命终了的一秒钟。”    

        也许,有着这样的精神上的宽慰,他们竟然坚贞地走过了这艰难苦涩的10年分离时光,终于在1942年5月1日,于上海完婚。    

        生活最甜蜜的是陪伴

        他们是,才子佳人;柴米夫妻。

        这是一代词宗,亦是他们二位的老师兼婚姻介绍人夏承焘在他们结婚之际送给他们的一副对联中的题字。

        这几句话极恰当地描摹出他们当时的情境。

        他们那时困境重重,竟连举行婚礼的衣服都是借来的。然而,物质断然不会在爱着的两个人的心底成了分量的。因为他们有着最为忠贞的信念:“虽说春天是真/值得迷醉,/因为有更真的/金刚石样坚硬的/信心,不灭的/刚强的结晶/在灵魂里转,/不经心会被火焚/成灰烬,你可甘心?”

        所以,结婚之后,他们虽然过得清苦,却是丰盈惬意的。朱生豪将所有精力付诸翻译莎翁的巨作,宋清如则夫唱妇随地成为他最忠实的助手和伴侣。可是,他们居住的常熟,因是日军清乡区,尽管朱生豪已然化名为朱福全,也从不上街,还是随时面临着威胁,为此他们决定到嘉兴东米棚去躲避日军。这里是朱生豪的老家,却因为久未曾来此,家里是清贫如洗,一张榉木账桌,一把旧式靠椅,一盏小油灯,一支破旧不堪的钢笔,两本辞典便就是他全部的工作家当。如此情况下,宋清如成了彻头彻尾地为他“洗手做羹汤”的贤惠的妻。

        他为了翻译莎翁一事,沉浸其中,忘我到不能自拔,对周遭的世界完全不管不顾;而宋清如,则不再是什么佳人,只是辛勤的家庭主妇,一日为三餐奔忙,帮工做衣补贴家用。她一个大小姐,也不得不学会了“算计”,在每月的上旬,她会一早把一个月的米买好,然后极可能地省去不必要的开支,刷牙用盐来代替牙粉;朱生豪的头发长了,她便亲自修剪;从不去外面吃,一切吃食她都亲力亲为,做饭、买菜;没有钟,起床便以天明为准;没有电灯,灯油自是极节约地省着用……

        因为有如此的宋清如,朱生豪对她便产生了浓重的依赖。

        某一次,宋清如回常熟娘家过年,只留朱生豪在家。大概有20天光景,朱生豪便觉没有宋清如在侧的日子真是煎熬,尤其是湿漉漉带着伤感气息的雨天。宋清如快回来之际,恰是雨天。于是,他在雨中等宋清如回家,站在后园一株杏梅下,花瓣被雨一片片打落,他就将这些花瓣捡起,掬在手里抚着呵着。情绪泛滥时,他便每捡一花瓣,即在纸上写下一段想宋清如的话,待到宋清如回来,花瓣是已收集了一大堆,他也是连饭都几顿不吃了。

        宋清如回来看到如此模样的朱生豪,心疼得流下了泪水。自此,她再也不舍得离开他了。

        如今,他们这缠绵悱恻的爱恋,还可以从当时朱生豪写下的字句间深深感受到:

        昨夜一夜我都在听着雨声中度过,要是我们两人一同在雨夜里做梦,那境界是如何不同,或者一同在雨夜里失眠,那也是何等的有味。可是这雨好像永远下不住似的,夜好像永远也过不完似的,一滴一滴掉在我的灵魂上……

        在那时岁月,他们是彼此最好的、最甜蜜的陪伴。

        你的死亡,带走了我的快乐

        困顿的生活,超负荷的工作,加之本就不好的身体,他病了,看不起病,也没时间看病。而这时,她还怀孕了,她要做饭洗衣,还要借钱养家。

        他病倒了,他遗憾自己不能完成剩下的5部半的莎翁作品的翻译。恰这际,他们的孩子出生了,带给她喜悦,也带给她生死两难的煎熬。    

        他没有完成所有的莎剧,留下1岁1个月的孩子和32岁的她离开了人世。

        他逝去一年后,宋清如写下如此悲怆的文字:“你的死亡,带走了我的快乐,也带走了我的悲哀。人间哪有比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爱的人由病痛而致绝命时那样更惨痛的事!痛苦撕毁了我的灵魂,煎干了我的眼泪。活着的不再是我自己,只像烧残了的灰烬,枯竭了的古泉,再爆不起火花,漾不起漪涟。”

        她的后半生,便系着为他的两件事过活:出版他的译稿,抚养他和自己的孩子。她活着的生命里,已不单单是她自己的,而是他们两个人的。他们合二为一,她做他没来得及做完的事,看他没能看过的人生风景,待到有一天她与他在那永恒的寂静中,她好说与他听。

        朱生豪的一生如秋风一般吹过,宋清如则如秋叶般寂寞地度过漫长的岁月。就此,在多年岁月里,那些承载了太多甜蜜记忆的书信成了宋清如最好的陪伴。

        1977年,在外漂泊三十余年的宋清如回家了。回到了嘉兴南门朱氏老宅,住在楼下北面的一间偏屋内。这一年,她已经67岁了。

        这间小屋里有着太多关于朱生豪的记忆,墙上挂着的是朱生豪的炭画像,睡的床是朱生豪生前曾经睡过的,许多旧的家具也是朱生豪当年参与置办的。

        老了的宋清如,就这样在这间老屋里仰赖着关于他的回忆来过活。

        1997年,她聆听仙乐而去。她带着朱生豪翻译的莎剧和装了朱生豪灵魂的情书,同他一起合葬于地下。现在,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一同做梦,一同失眠,一同倾听雨声。今后,再无什么可以将他们分开。

        (摘自《若无相欠,怎会相见》,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5年5月版,定价:3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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