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住过的外国人离开中国的时候，都还被这样的感觉困扰着，中国人真是太奇怪了，怎么老是弄不明白啊。要是让他们谈一下中国人留给他们的印象，能说得明白的真是一个也没有。这些人整天和中国人在一起，融入他们的生活，说他们的语言。但时间流逝，四十年过去了，他们却不得不说：“啊，中国人啊，我还有很多事没弄明白呢。”由此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一些表面上的行为举止并不代表着中国人的真实性情，他们并不热衷于表露真实情绪，而且性格具有多重性，缠绕成繁复的一团。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无论你听得懂汉语还是听不懂汉语，都请牢记这件事，中国人有和我们截然不同的思考方法。只要在中国待上几年，你就会发现这一点，要想弄明白中国人的真正意图，仅仅凭借他们的话是很难做到的。一个中国人正在说话，你竭尽全力仔细去听，他脸上的表情诚恳、自然得就像个孩子，连神态也非常从容，但你要是有足够的阅历，就绝不应该只注意到他所说的话，因为那和他的本意之间的距离可不是一星半点。
要是在世界上找出一个骨头最硬的民族，非中国人莫属。关于这一点，最突出的表现就是他们对环境绝佳的适应性。比如，你把他们扔到一个洒满阳光但常年积雪的地方，没多久他们就能活蹦乱跳了，好像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在那儿生活的一样。要是你把他们扔到一个骄阳似火、暑气蒸人的地方，他们也一样活得从容不迫，兴高采烈，看起来就像是他们早就盼着这么热的天气一样。不知是不是因为上天赋予了中国人一种随遇而安的性子，所以他们才能无视即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总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他们在哪儿都能活。
在很多地方你都能看见中国人的身影，无论身处何地，他们看起来都是那么地从容不迫。一条豪华的邮轮上，他们能弄个头等舱，怡然自得地踱步；一个在内河飘荡的小船上，他们能随便找个地方蜗牛般地一卧，然后在能熏死人的臭味中，安然舒适地睡上一觉，然而，随便一个西方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环境。
中国人在遭遇苦痛的时候，通常会默默忍受，就像圣贤一般。在忍受非人的苦痛时，他们表现得就像是一个英雄，十分令人敬佩。以前，我在医院见到一个手因为发炎肿得老高的人，我当时心想这一定疼极了。他的眉毛紧紧地攒在一起，脸都青了，但能看出他正强忍着疼的表征也就是这些了。当医生为他手术，把手术刀插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啊呀”地叫了一声，脸上的肌肉直颤，看得出他非常痛。这种情况要是换到一个西方人身上，通常来说，他都要呼天抢地，大喊大叫一番，甚至为了继续手术，还要找两个人按着他。
中国人之所以能够忍受各式各样的磨难，正是依靠这种斯巴达式的隐忍以及顽强。他们在休息的时候，脸上流露出哀伤，愤恨以及无可奈何，但一开工，他们仍会起身，执拗地扛起生活的重压，脸上带着的表情就像寺庙里的神佛那般庄严、高深。值得一提的是，在顽强这方面，中国的女性和男性相比毫不逊色。她们勇于承担生活的重压，对于那些困苦以及哀伤默默忍受。
在等待这件事上，也能看出中国人的隐忍。对于西方人来说，因为别人的磨蹭而损失时间，实在是一件令人生气的事，可是中国人面对这种情况，却表现得非常平静，似乎完全不在意。
例如，一个中国人为了某件要事来找你。开始说的时候，他要先过渡一下，说点别的，可是还没谈到正题，你就恰巧因为另一件事被支开了，所以你请他稍等一下。他在那儿坐着，一脸的安适悠闲，完全不像是为了某件特别的事刻意来访。你忽然走开，然后又被另一件事绊住，竟然忘了正在等待的客人，等你回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这件事要是让一个西方人遇到，他必然火冒三丈，等着你的肯定是一张愤恨的脸与一双火光四射的眼睛，甚至于你们将因此而关系破裂。可是这位中国客人只是对你微微地笑了一下，完全看不到丝毫恼怒的痕迹。一个中国人在你忘记他的时候仍然在这儿默默守候，正是凭着这种宽厚以及隐忍，他才在最后得偿所愿。然而，为了平息自己因为被忽视而产生的愤怒，英国人却会带着一身的火气拂袖而去，可是这样一来你们以后还怎么往来？
在中国人看来，英国人这种做法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既然你只有靠着这个人才能最轻易地办成某件事，那么怎么能让怒火、脾气这样的东西坏事呢？要是有需要，两个小时，甚至四个小时他也会等，就像是完全不着急一样。实际上，就算你因为时间错不开，再推上一天，他也会回以真挚的笑脸，并表示不用客气，这对他来说没有造成困扰。
第二天，那个中国人准时赴约。可是这个时候，你因为忽然想到的一个必须要赴的重大约会，只能再次爽约。你唉声叹气，冥思苦想，希望他可以明天再来。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只得把你的想法跟客人说了。可是你的层层顾虑，在他面前一下子就消失了，因为他宽容地表示没关系，再晚一天也没什么，明天什么时候都行。他对你如此耐心、温和，试问你又怎能不为了达成他的所求尽心尽力呢？
在人生历程的各个阶段，中国人一直展现着他们的忍耐与坚持。在西部的某个省份，那里有很多盐矿，可是要想把岩层钻透，却需要四十年。对于人来说，这无疑是漫长的。一个人他明知自己所剩的人生已经不足以看到盐矿了，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开始钻矿。他的儿子也参与进来，心无旁骛。寒来暑往，他一直那么钻着，从不曾因为冬日的严寒，夏日的酷暑而有丝毫懈怠。时间流逝中，他变成了个老头儿，可是仍在钻，即使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响在他耳边的，仍是那些为了将埋藏在地底深处的盐矿钻出来的人的干活声。
在中国人身上我们能见到许多彼此相冲的性格，毋庸置疑，有不少是因为人性本身的劣根性。不谈那些与道德相关的方面，只说一种不严谨的态度就让人头疼，无论你交给他们的是什么工作，他们总是弄得差不多就满足了，好像从不考虑做到最好，为未来生活而努力拼搏这么远大的志向也很少能在他们身上看到。如果说“效率”这个词是西方人生活的主旋律，那么代表中国人生活态度的那个词一定是“粗心”，我这么说，绝对是非常公正的。
家里的佣人、公司的员工，进行贸易的商旅、在办公室的公职人员，无论是干什么的，他们都没有将事情做到圆满，让自己因为优异的成绩而自豪的心。一个东西刚买没几天就坏了，可是事实上，保修期才刚开始；明明约好的在某个时间把钱汇过来，可是等啊等，却连钱的影子都看不到；把一件衣服交给裁缝，说好是当天完工，可是直到第二天早晨他才送来。这样的事西方人受不了，可是中国人却全不在意。中国人在性情方面无疑有很多优点，但也不能否认，中国要想在世界上站稳脚跟，必要经历一场革命，一场严肃、严谨的革命。与此同时，也必须让一种更加积极的气氛去替换人们思想中的散漫性。
（摘自《多面中国人》，译林出版社2014年12月版，定价：26.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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