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史记·历史
    报 纸
    杂 志
    书摘 2014年11月01日 星期六

    两地书 一世情

    ——鲁迅&许广平情书选

    黄旭东 编著 《 书摘 》( 2014年11月01日)

        【恋爱简史】

        爱无红尘距离

        鲁迅与许广平的爱情是从书信往来开始的。

        1920年的秋天,鲁迅在北京大学和女师大授课。第一堂课,许广平坐在教室的第一排,鲁迅给她的印象就是:其他教授都穿戴整洁,唯独他一身补丁,裤子两个膝盖上一块蓝一块紫,皮鞋也不例外,都补得跟鲤鱼鳞片似的。而且他头发很长,还是个平顶。同学们纷纷交头接耳,掩嘴议论,取笑他像个乞丐。   

        1922年,许广平第一次给教过她两年书的老师鲁迅写信,请求给予“真切的明白的指引”。收信当天,鲁迅就热情地给她回信,希望她用“壕堑战”的方式,跟旧社会进行战斗。从此,许广平经常给鲁迅写信,有时还登门谒见,向鲁迅求教。

        1925年端午节这一天,鲁迅请许广平、俞氏三姐妹等一共六个女学生到他位于西三条胡同的家中吃饭,共度佳节。吃饭一开始,许广平跟其他女学生就敬鲁迅先生酒。有醉意的鲁迅敲了一记许广平的头。    

        端午节的聚会刚过半个月,警方开始禁止女师大的学生运动。学生宿舍被关闭,家在广东的许广平此时没了栖身之所,只好向老师求助,鲁迅伸出援助之手,让她暂时住到自己的家中。在鲁迅家中,许广平不仅承担了全部家务,还为鲁迅抄书稿。她抄写的速度很快,有一天,她连续抄了一万多字。鲁迅从外面回来时已经很晚,看到她还在不停地抄写书稿,就说:“你抄得太辛苦了。”还拿许广平的手来揉,这让许广平感觉到鲁迅对她的关心已经不像老师对学生。

        1925年夏末,在鲁迅的家里,许广平第一次向鲁迅表达了自己的爱意。可是,鲁迅觉得自己是个有妇之夫,不管婚姻幸福或不幸,就只能这样了,不配被人所爱。而许广平却说:“神未必这样想。”

        这是一句令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的话,出自鲁迅在女师大授课时编的教材,教材中有英国诗人勃朗宁写的一个爱情故事。

        鲁迅叹息,如此回答她:“你中毒太深了,我课堂上讲的这个故事你太理解了。”鲁迅这样回答,并不是拒绝许广平,而是要她再慎重考虑。

        面对许广平大胆、主动的爱,鲁迅在心理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曾说过:“我们搞新文化的人是很正派的,很正经的。所以我们坚决也不纳妾,我是坚决不找第二房的。”鲁迅认为,爱情是婚姻的基础,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可能有幸福的。对于自己和朱安的婚姻,他原本已做好牺牲的准备。    

        可是,自从与许广平交往之后,鲁迅的生活出现了变化。无爱的婚姻,受到了冲击,打算牺牲自己的念头也开始动摇了。经过两人一段时间的接触,以及受到许广平的影响,鲁迅慢慢地也向许广平表示“我为什么必须牺牲自己呢”。

        “神未必这样想”的谈话之后没多久,许广平再一次走进鲁迅的小屋,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一番凝视与思量后,鲁迅对许广平说:“我可以爱,你胜利了。”

        1926年8月,鲁迅离开北京赴厦门大学任教,许广平同车南下,到广州的广东省立女子师范学校任训育主任。同时离开了见证他们爱情的北京,离开了西三条胡同。

        1927年1月,鲁迅也到了广州,担任中山大学教务主任兼文学系主任,许广平任他的助教。当年10月,辞去中山大学教职的鲁迅与许广平同去上海,正式公开了两人的爱情,宣布同居。那—年,鲁迅四十六岁,许广平二十八岁。

        1929年10月1日,两人的爱子出世,取名海婴。

        1933年5月,两人将此前的书信编辑成《两地书》出版,作为他们爱情的见证。

        1936年10月19日,鲁迅病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鲁迅紧紧握住许广平的手,同她诀别:“忘记我,管自己的生活!”这是鲁迅留给许广平最后的爱,但她怎能忘记这个既是师友又是亲爱的丈夫的人呢?

        【情书选】

        一

        我也当平心和气,度过预定的时光,不使小刺猬忧虑。

        ——鲁迅

        乖姑!小刺猬:

        在沪宁车上,总算得了一个座位;渡江上了平浦通车,也居然定着一张卧床。这就好了。吃过一元半的夜饭,十一点睡觉,从此一直睡到第二天十二点钟,醒来时,不但已出江苏境,并且通过了安徽界蚌埠,到山东界了。不知道刺猬可能如此大睡,我怕她鼻子冻冷,不能这样。

        车上和渡江的船上,遇见许多熟人,如马幼渔的侄子,齐寿山的朋友,未名社的一伙;还有几个阔人,说是我的学生,但我不识他们了。那么,我到北平,昨今两日,必已为许多人所知道。

        今天午后到前门站,一切大抵如旧,因为正值妙峰山香市,所以倒并不冷静。正大风,饱餐了三年未吃的灰尘。下午发一电,我想,倘快,则十六日下午可达上海了。

        家里一切如旧,母亲精神形貌仍如三年前,她说,害马为什么不同来呢?我答以有点不舒服。其实我在车上曾想过,这种震动法,于乖姑是不相宜的。但母亲近来的见闻范围似很窄,她总是同我谈八道湾,这于我是毫无关心的,所以我也不想多说我们的事,因为恐怕于她也不见得有什么兴趣。平常似常常有客来住,多至四五个月,连我的日记本子也都打开过了,这非常可恶,大约是姓车的男人所为。他的女人,廿六七又要来了,那自然,这就使我不能多住。

        不过这种情形,我倒并不气,也不高兴,就说必须回家一趟,现在是回来了,了却一件事,总是好的。此刻是十二点,却很静,和上海大不相同。我不知乖姑睡了没有?我觉得她一定还未睡着,以为我正在大谈三年来的经历了。其实并未大谈,我现在只望乖姑要乖,保养自己,我也当平心和气,度过预定的时光,不使小刺猬忧虑。

        今天就是这样吧,下回再谈。

        (一九二九年)五月十五夜

        二

        自己总呆呆地高兴,不知何故。

        ——许广平

        小白象:

        昨天食过夜饭,我在楼上描桌布的花样,又看看文法,十一点了,就预备睡。睡得还算好,可是四点多又照例醒了,一直没有再困熟,静静地躺着,直至七点多才起来。昨日你本于午饭时到了,又加之听三先生从暨大得来消息,西匪退出乡土了,原因是湘军南下包围,如此别方面不致动作了,也可稍慰。今天上午我在楼下缝了半天衣服,又看看报纸,中饭的时候,三先生把电报带来了,人到依时,电到也快,看看发电是十三,四〇 ’,想是十五日下午一点四十分发出的,阅电心中甚慰(虽然明明相信必到,但愈是如此愈非有电不可,真奇怪)。看电后我找出一句话说:“安”字可以省去。三先生说,多这个字更好放心,三先生真可谓心理学家,知道你的心理了。我直至此刻都自己总呆呆地高兴,不知何故。

        这几天睡得早,起得早,晨间我都在下面吃早粥的,今天那个地方完全不痒……了,别的症候也好了,想是休息过来的缘故,以后我当更小心,不使有类似这类的事体发生,省得叫远路的人放心不下。阿菩当你去的第一天吃夜饭的时候,把我叫下去了,还不肯罢休,一定要把你也叫下去,后来大家再三给她开导,还不肯走,她的娘说是你到街上去了,才不得已地走出,这人真有趣。上海是入了梅雨天了,总是阴阴沉沉,时雨时晴,那种天气怪讨人厌的,你一到家大家都遇到了吗?太师母等都好?替我问候。局面现时安静,听说三大学之被封,是因前大陆校长鼓动三校学生预备包围市党部,替桂方声援之故云,不知确否。

        愿眠食当心。

        小刺猬

        (一九二九年)五月十六日下午

        三

        天天寄同一名字的信,邮局的人会不会古怪?

        ——许广平

        小白象:

        今天下午刚发一信,现时又想执笔了,这也等于我的功课一样,而且是愿意习的那一门,高兴得就简直做落去吧,于是乎又有话要说了——

        这时是晚上九点半,我一边洗脚,一边想起今天是礼拜五,明天是礼拜六,又快过去一礼拜了。此信明天发,省得日曜受耽搁,料想这信到时又过去一礼拜了,得到你的回信时又是再一礼拜,那么总共就过去三个礼拜了。那是在你接此信,我收到你复此信时候的话。虽然真个到临还有些时光,但不妨以此先自快慰!话虽如此,你没有工夫就不必每收一信,即回一封,因我已晓得你忙,不会怪念的。

        生怕记起的又忘记写了,先写出来,你如经过琉璃厂,别忘记买你写日记用的红格纸,因为已经所余无几了。你也许不会忘记,我是提一声较放心。  

        我寄你的信,总喜欢送到邮局,不喜欢放在街边绿色铁筒内,我总疑心那里是要慢一点的,然而也不喜欢托人带出去,于是我就慢慢地走出去,说是散步,信收在衣袋内,明知被人知道也不要紧,但这些事自然而然似觉含有秘密性似的。信送到邮局,门口的方木箱也不愿放进去,必定走到里面投入桌子下。心里又想,天天寄同一名字的信,邮局的人会不会古怪?挽救之法,于是乎用别号的三个较生眼的字,而不用常见的二字,这种思想,自己也觉得好笑,但也没有支配这个神经的神经,就让他胡思乱想吧。当走去送信的时候,我忆起有个小人夜里走到楼下房外信局的事,我相信天下痴呆不让此君了。但北平路距邮局远,自己总走不便,此风万不可长,宜切戒!!!!    

        今日下午也缝衣,出去寄信时又买些香蕉枇杷,回来大家分吃,并且下午又曾大吃烤豆沙烧饼一通,你近日来是不是大吃火腿呢?云腿吃过没有,还堪入口否?我身体精神都好,食量也增加,而且不必吃消化药,只不过继续做一种事情,久就容易吃力,浑身疲乏。我知道这个道理,总小心调节,坐坐就转而睡睡,坐睡都厌就走到四川路缓缓来回一个短路程,如是就不致吃苦了。

        时局消息,阅报便知,不及多述了。有时北报似更详悉,此间由三先生看看外国报,也有些新闻听到。听说京汉路不大好走,津浦照常,但你来时必须打听清楚才好。

        小刺猬

        (一九二九年)五月十七夜十时

        四

        八月间,我们要有小白象了。

        ——鲁迅回复

        小刺猬:

        昨天从老三转上一信,想已到。今天下午我访了未名社一趟,又去看幼渔,他未回,马珏是因疮进病院多日了。一路所见,倒并不怎样萧条,大约所减少的不过是南方籍的官僚而已。

        关于咱们的故事,闻南北统一以后,此地忽然盛传,研究者也很多,但大抵知不确切。上午,令弟告诉我一件故事。他说,大约一两月前,某太太对母亲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带了一个孩子回家,自己因此很气愤。而母亲大不以气愤之举为然,因告诉她外间真有种种传说,看她怎样。她说,已经知道。问何从知道,她说,是二太太告诉她的。我想,老太太所闻之来源,大约也是二太太。而南北统一后,忽然盛传者,当与陆晶清之入京有关。我因以小白象之事告知令弟,他并不以为奇,说,这也是在意料中的。午前,我就告知母亲,说八月间,我们要有小白象了。她很高兴,说,我想也应该有了,因为这屋子里,早应该有小孩子走来走去。这种“应该”的理由,和我们是另一种思想,但小白象之出现,则可见世界上已以为当然矣。  

        不过我却并不愿意小白象在这房子里走来走去,这里并无抚育白象那么广大的森林。北平倘不荒芜下去,似乎还适于居住,但为小白象计,是须另选处所的。这事俟将来再议。

        北平很暖,可穿单衣了。明天拟去访徐旭生。此外再看几个熟人,另外也无事可做。我觉得日子实在太长,但愿速到月底,不过那时,恐怕须走海道回了。

        这里和上海不同,寂静得很。尹默、凤举,往往终日倾心政治。尹默之汽车,昨天和电车冲突,他臂膊碰肿了,明天拟去看他,并还草帽。台静农在和孙祥偈讲恋爱,日日替她翻电报号码,忙不可当。林卓凤在西山调养胃病。

        我的身体是好的,和在上海时一样。据潘妈说,模样和出京时相同。我在小心于卫生,勿念,但刺猬也应该留心保养,令我放心。我相信她正是如此。

        附笺一纸,可交与赵公。又告诉老三,我当于一两日内寄书一包(约四五本)给他,其实是托他转交赵公的,到时即交去。

        迅

        (一九二九年)五月十七夜

        (摘自《民国课堂·大先生的情书》,广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9月版,定价:25.00元)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