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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4年09月01日 星期一

    缝线是荤的还是素的

    苏上豪 《 书摘 》( 2014年09月01日)

        曾经替北部某佛教道场的住持师父看病。他因为心律不齐而往返于多家医院,但就医的经验让他不是很舒服,效果也没有想象中好,以至于后来渐渐把看病视为畏途,人开始变得“鸵鸟”起来,能不管它就不管它,不舒服就只好在道场里吸着自备的氧气“体氧”。

        这样的折磨,看在道场弟子们的眼里总是于心不忍,但也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个性坚强的师父脾气很拗,不舒服就躲起来休息,让弟子们干着急。

        终于,有位弟子忍不住了。他是接受过我心脏手术治疗的患者,很勇敢地展示了胸口那道如拉链般的长长伤疤给住持师父看,利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用力”地替我推荐,说服了住持师父来我的门诊就医。

        经过我耐心的询问与检查之后,发现住持师父的心律不齐其实还好控制,真正的问题,乃是他无法忍受药物的副作用而不想吃药。更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告诉当初的医生自己服药之后还是不舒服,以至于最后觉得病不好医治,干脆回家听天由命。 

        住持师父的情况并非特例。在我行医的经验中,有很多病人在就诊时是“惜字如金”的,他们在就医的过程中,对于医生的指令是“言听计从”,不敢正面向医生提问,更遑论诉说心中真正的感受,不仅认为医生给的药永远是对的,自己就好比领到老师布置的作业,把吃药当成是乖乖做功课。

        上述的结果,很容易让病人在治疗过程分不清楚什么是“没效果”,什么是“副作用”。所以,若病人服药之后有“副作用”产生,有些人会认为是医生没有办法对症下药;敢于试探医生权威的病人,也许会在复诊时透露些信息给医生,运气好的时候,医生可以从中听出端倪,进而对药物有所调整;而那些不敢挑战医生权威的病人,在忍受不住副作用引起的不适后,不是再找个医生,就是和这位住持师父一样,干脆不就医了。

        询问住持师父的病史后,我了解了这个重点,所以,我细心的调整了药物以及严密追踪他服药后的反应,于是困扰他多年的老毛病终于逐渐得到控制。慢慢的,他减少了因为心律不齐而造成的不便,他在道场中又可以生龙活虎为弟子们开示、讲道。

        可想而知,我变成了这个道场的红人。为了表达对我的感谢,住持师父特别邀请我到道场里参加他们年度的盛会——素食佳肴成果发表会。

        这个聚会是道场弟子们一年一度的重要集会,所有的人会绞尽脑汁烹调素食餐点,然后带到道场里分享,虽然不是比赛,但是光从菜肴的数目与种类来看,实在不输给任何一场素食烹饪大赛。

        我很佩服那些带着餐点来道场的人,基本上所有菜色都符合了色、香、味俱全的原则,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有很多道菜外观上和荤菜根本是相同的,甚至味道比荤菜还更像荤菜,把我的眼睛和舌头都蒙骗过了。

        在享受了美食之后,平常接着要开示弟子的住持师父把时间让给了我。因为现场有很多上了年纪的信众,我只好天马行空谈了很多有关心血管疾病的认识,最后把开放时间给信众们发问。

        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差点让我下不了台。

        发问的信众是位女性,最近因为肥胖的问题,接受中医生所谓“穴位埋线”的疗法。原本以为她会问我无法回答的中医问题,没想到她竟然问道:“请问医生,穴位埋线用的羊肠线是素的吗?”

        她的问题立刻引发哄堂大笑,我也被她无厘头的问话逗得笑出声来,但心里却是有点发毛,因为我确实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

        “大概是荤的吧?因为大家都这么说!”我很心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敢正面去评论它的来源与出处,只得回到家之后,查书兼上网,好好研究这个看似简单,却又很有深度的问题。

        羊肠线,顾名思义是羊的肠子做成的,但不见得是羊,其他如绵羊、肉牛、袋鼠、马、驴等等动物的肠子也是来源,大抵是屠宰场丢弃物的再利用。它的做法是把肠子最外面的浆膜层留下来,去除脂肪等杂质后,扭织而做成的线。

        羊肠线的英文名字叫catgut,直译似乎是叫猫肠,不过依据我查到的数据表示,catgut可能是牛肠(cattle gut)的缩写;不过另一种理论显示它是来自于提琴(kitgut,kitstring);也有人说这个词来自德国的加塔格尼尼(Catagniny),那里是最好的琴弦产地。

        说到这里,联想力好的人一定会怀疑,是不是哪个外科医生因为琴弦的韧性很好,所以就在缝合伤口的时候,利用琴弦来绑住伤口,加速它的愈合?

        事实上,这个联想是正确的。因为在外科伤口缝合的历史上,羊肠线早在公元2世纪左右,就获得罗马帝国时代名医盖伦的青睐,提倡将它用在伤口的处理上。

        不过,外科手术中使用荤的缝线材质并非始于盖伦。早在公元前3000年时的埃及,人们就懂得利用各种材质来缝合木乃伊,不只有荤的材质——如动物的毛发、肌腱、神经或血管——来做缝线,当然也会用素的缝线,大半来自各种植物的茎叶纤维扭织而成。

        但是在缝合人类伤口的应用上,有时也不见得要使用所谓的“针”和“线”。在非洲的某些部落,会利用一种大蚂蚁来咬合撕裂的伤口(目前仍有人在使用)。方法是用蚂蚁的牙齿咬住伤口的两端,让伤口密合,再捏碎蚂蚁的身体,只把头留在伤口上。如此反复使用同一方法,同一排长长的蚂蚁头就把伤口咬得更密合,这样的效果和以缝线处理相类似。

        而且,用蚂蚁头处置过的伤口似乎在后续照顾更加方便,因为伤口在愈合后不需要煞费苦心拆掉缝线,只要手指轻轻弹几下,剔除掉蚂蚁头就大功告成了。

        当然,这是非洲土人使用的方法,在伤口缝合的历史上,只能算是旁门左道,谈不上什么主流,但在讨论荤与素的议题上,我把它归为另类的荤的方法。

        到了20世纪,由于化工合成技术突飞猛进,人类就比较幸福了。大抵上,不管是“可吸收缝线”(留在身体内,不须拆线的)或“不可吸收缝线”(留在体外,必须拆掉的),都是以合成的居多,理论上,是可以完全归类为素的缝线。

        一位信徒的无心之问,让几乎每日必须从事伤口缝合的我,重新搜集资料,去研究和我工作息息相关的种种材料及其历史,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经验,因为这些都没有出现在医学系正统的教科书里面。

        至于对任何医疗作为有荤与素情结的佛教徒而言,我想用那天住持师父在临别前对弟子的开示做个结尾。因为睿智的他,似乎对于女弟子把羊肠线是荤或是素的问题也看得很重要,不过他的重点却是下面的结论:“各位弟子,不要被荤、素的‘相’所羁绊了。只要是治疗疾病的作为,不是伤天害理,要牺牲其他生灵来满足个人的私欲,那就没什么荤或者素的问题了。”

        (摘自《开膛史》,中信出版社2014年4月版,定价:3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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