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与真理

    问：“真理是什么”是个古老的问题，而且至今无人能回答。你谈真理，但是我们却没有看到你证悟的实验或努力，这与圣雄甘地和贝赞特博士这样的人所做的不一样。你乐观的个性是我们有目共睹的。你能解释为什么你的生活和其他的真理追求者有如此大的差异吗？真理有两种吗？

    克：你要证据吗？用什么标准来判断真理呢？有些人说追求真理，努力和行动是必需的，但是借着实验和错误才是得到真理的方法吗？有些人努力奋斗，勇敢而用心——或展现在别人面前，或安静地在洞穴中修行，他们都会发现真理吗？真理是通过努力才能被发现的东西吗？有通往真理的路吗？是你的路径还是我的路径？是努力追求者的路径，还是不努力之人的路径？有两种真理吗？或是真理有许多层面？

    现在，你的问题是：你说某些人——两人或几人、数百人——已经努力追求，并寻找到真理，然而我不努力，却有愉快的、不出风头的生活。所以，你想要比较，也就是说，你有一个标准，你已经对你的引导者有一张预设的图像，那就是努力追求真理的人；当某人无法被你摆进你预设的框架时，你就会困惑，所以你会问：“哪一个是真理？”你的困惑是很重要的，不是我有真理，或是别人有真理，重要的是，你是否能借着努力、意志，奋斗来发现真理。这样你能了解吗？的确，真理不远，它存在于每天生活的小事情中，存在于每一句话、每个微笑、每种关系中，只是我们不知道如何看到它；而一个非常努力、勇往直前、自律的人，就寻得到真理吗？凭着这种自律、受约束、努力追求的精神，就会寻得真理吗？显然不是。

    只有寂静的心灵，而不是那种努力想要寻得真理的心灵才会看到真理。如果你要非常努力地听我说话，你还能听到吗？只有当你平静的时候，你才会了解我所说的。如果你用心观察，安静聆听，那么你就会听得到；但是如果你使出浑身解数，努力想要抓住我所说的一切，你的能量就会完全消耗在这种努力中。所以，不管阐述它的是那些古老的书籍、那些古圣先贤，或是现代的圣人，你都无法经由努力发现真理。努力往往阻碍了解，只有安静的心、单纯的心、沉默的心、不会负荷努力过重的心，才能了解真理，看到真理。真理不是遥不可及的东西，但是没有方法可以得到它，你的方法不行，我的方法也不行；借着信仰不行，靠行动或知识也不行。当你觉得有得到真理的方法时，你就会将其隔离出来，因为这种方法是排外的；而开始的时候排外，必然导致结束时也排外。这种只是想靠“方法”获得真理的人，永远无法知道什么是真理，因为他只生活在排外的世界里，他的方法是排外的，而且这种方法就是目的，和目的分不开。如果这种方法是排外的，达到目的时也会是排外的。

    所以得到真理是没有方法的，而且没有两个真理。真理不是过去的或现在的，它是没有时间性的；引用佛陀、商羯罗、基督之真理的人，或只是重复我说的话的人，是不会发现真理的，因为重复过来的不是真理，只是谎言。当心灵不再隔离、排他、只想达到追求真理最后的结果时，真理才会出现。为了达到目的而努力而自律的心灵，是无法知道真理的，因为这个目的是它自己的投射，无论追求这种投射是多么高贵，这也只是一种自我崇拜。崇拜自己，是无法知道真理的。

    只有我们了解心灵全部的历程，也就是没有争斗时，才能了解真理。真理是一种事实，只有移除心灵与事实之间的各种不同之事，才能了解事实。事实是你与财产的关系，与妻子的关系，与人类、自然和思想的关系；而且如果你不了解关系的事实，你求诸上帝只会增加混乱，因为那只是一种替代、逃避的做法，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你控制你的妻子，或她控制你，你支配别人或被别人支配，你就无法知道爱是什么；如果你是在压抑情感、寻求替代做法，如果你有野心，你就无法知道真理是什么。我并不是否定野心可以让心灵平静下来，而道德也不是否定邪恶。道德是一种自由、有序的状态，那不是邪恶所能产生的，而了解邪恶就是建立道德。

    以上帝的名义，利用剥削、欺诈和诡计骗钱来盖教堂和寺庙的人，是不会知道真理是什么的；他的言语可能是温和的，但是却有着剥削与悲伤的苦味。不汲汲追求、不奋力挣扎、不去想达到结果的人，才会知道真理是什么。心灵本身就是结果，无论它生出什么，都是一种结果。而只有满足的人知道真理是什么。满足不意味对现状、维持原样感到满意，这不是满足。满足是一种美德，也就是真实地看到事实，而且能从其中得到解放。真理不是连续的，它没有固定的所在，你每时每刻都能看到它。真理一直是崭新的，因此没有时间性。昨天被视为真理的，今天就不一定是真理，今天被视为真理的，明天就不一定是真理，真理是没有连续性的。如果真理是有连续性的，那只是心灵刻意追求、营造的，如此的心灵是无法了解真理的。真理一直是新鲜的，它看到一个微笑之后，下一次会崭新地面对同一个微笑；看到相同的人之后，下一次会重新面对这个人；它每次都会重新面对那些随风摇摆的树木和生命。

    得到真理不需要靠书本、奉献或自我牺牲；当心灵平静泰然时，真理就会涌现。只有当你了解那些关系的事实时，心灵的自由与宁静才会出现。无论心灵做些什么，如果没有了解这种关系，它只会制造更多的问题。当心灵脱离一切投射，回归平静，问题就自动消失，然后真理就会出现。真理不是知识，它不是被记忆、被重复、被印刷和传播的东西，真理就是本来的样子。真理是无以名状的，所以头脑无法接近它。

    （摘自《论真理》，中信出版社2013年5月版，定价：35.00元）

    （本版编辑 石佳 联系电话：010-67078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