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处瞥见这位农妇,我就暗暗称奇。她土气十足,仿佛祖先几辈子的劳作积习全压在身上了,而且就这么大剌剌地躺在自家门前,一妇当关,全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自在得如同卧佛!
她一派安然,连我突然闯入也惊动不了,整个人什么也不用说,就清清楚楚表明了“这是我家,我在休息。我很舒服,别来打扰”。本来我还想找些话搭讪,但被她瞄了一眼之后,就再也开不了口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把我当回事,不到一秒就回到了自己的神游天地,继续轻嚼着合在嘴里的槟榔,细吮汁液,仿佛此时此刻,世上没有比她正在想、正在品尝的东西更美妙、更重要的了。
她粗犷的身材与窄小的长凳有如一体成形,彼此服服帖帖,相依相属。长凳下又有另一把小板凳,八成是农家几代小孩的坐椅兼玩具。很可能这位农妇自己小时候就用过这样的小板凳,而她舒舒服服地横在上面的,应该就是家中长者的专属座位了。岁月在两把板凳间的起起坐坐流逝,小女孩转眼成了老妇,用她的方式宣告着一家之主的身份。
老实说,我还真是被她慑住了。她的身影粗俗吗?在很多西洋画册上,提香、安格尔、戈雅等大画家笔下的宫廷美女,不就特地摆出这样的姿势?我大胆举起相机,猜想会受到她的粗声喝止,却没想到,她依旧无视我的存在。
一幅重新定义优雅的影像于焉曝光。在我看来,本分真诚面对自己、坦然无碍面对他人,就是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