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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3年11月01日 星期五

    有风度才叫贵族

    史杰鹏 《 书摘 》( 2013年11月01日)

        (阅读提要:春秋,一个古朴而遥远的时代。那时有士,还有贵族。看大大小小的贵族们,怎样打仗,怎样在国际间纵横捭阖,又是如何追求爱情……)

        贵族时代的战争

        少时看《三国演义》,两军对阵,必各派出一人单挑,最后被斩于马下的一方,其军队必溃逃。于是感叹猛将的作用,对普通士兵,看得若有若无。略长大些,觉得那毕竟是演义,夸张得离谱。一个人再猛,被十来个士卒围着,持矛一阵乱戳,只怕也难幸免;再不行,来十几个弓弩手围着一阵乱射,还不死的,简直是奇迹。真实战场可不是武侠传奇,武勇如西楚霸王,随便就能来个百人斩,也免不了自刎乌江的命运。于是想起演义里的吕布、关羽,让人发笑,史书上说他们“万人敌”,不过修辞手法而已。而且真正的战争,除了少数例外,绝不会那样打法。

        之后读《左传》,才发现自己又错了,古代战争还真有类似单挑的这种打法,只是发生在春秋,他们用的词叫“致师”。

        就讲一件鲁宣公十二年的事吧。这年的春天,楚国讨伐郑国,三个月后,郑国国君打个赤膊,牵头羊向楚国投降。但城未破之前,郑国已经向晋国发出了求救信号,只不过晋国办事拖拉,等军队走到黄河边上之时,听说郑国已经投降。晋国中军主帅荀林父认为楚军锐甚,不可争锋,想班师回朝。然而他的副将先彀不肯,私自带自己的部属渡河,理由是晋国一直是霸主,要是见了楚兵就马上开溜,以后在江湖上就没法混了。荀林父担心先毅有失,只好下令全军跟进。

        其实楚军对战胜晋军也毫无把握,当时孙叔敖为令尹,劝楚庄王避战,但庄王的宠臣伍参,也就是伍子胥的爷爷,坚决主张参战,理由为楚国是庄王御驾亲征,怎么能避让晋国的臣子。庄王于是下定决心,命令孙叔敖整兵抵御。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接着楚庄王派了个使者去晋营求和,晋方也求之不得,约定盟誓。但盟誓日期未定,楚国搞了一点小动作,也就是派勇士致师,单车向晋营挑战。

        和骑兵时代不同,车战时代的挑战,起码得配备三个人:司机、领导、保镖,在那个时代,他们分别称为:御者、主将、车右。楚国致师的这辆单车,车上三者的名字分别为:许伯、乐伯、摄叔。这三个人丝毫不含糊。许伯首先开门:“我听说致师,司机应当开足马力,靠近敌军营垒绕一圈回来,车上红旗猎猎作响,这才叫爽。”乐伯说:“我听说致师,车左应该弯弓狂射,到了敌营,代替司机挽缰,让司机下车轻松刷马而还。”摄叔也不敢落后:“我听说的致师,版本和你们都不相同。车右应该突入敌军营垒,割敌军一只耳朵,再抓一个俘虏回去。”

        三人背诵完了他们的士兵守则,开始行动。过了没多久,他们就在回程的路上,都圆满完成了任务,但是有个麻烦,屁股后面紧紧黏着晋国的追兵。乐伯不客气,弯弓就射,左边的他射马,右边的他射人,最后只剩下中间的不离不弃,而他只剩一枝箭,要逃走看来是不可能了。这时他看见路旁游弋着一头麋鹿,果断射出一箭,将其击毙,然后命令摄叔:“按作战守则办。”

        摄叔立刻跳下车,扛起那头麋鹿,挡住中路的追兵,说:“不是适当的季节,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头鹿希望您不嫌弃,带回去给下属尝尝。”

        中路追兵的主将叫鲍癸,一听傻眼了,人家这么讲礼貌,按照作战守则来,自己不能蛮不讲理啊,只好下令停止追击,对部下说:“这三个家伙不简单,车左善射,车右文采好,都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啊!仰望……”楚国的三位贵族兄弟,就这样开着一辆马车带着一个晋国俘虏平安回到了军营。

        这就是贵族时代的战争,也许会有人觉得他们虚伪,但我却腐朽地认为,不管在什么领域,有规则并且按规则办事永远比没有任何规则好。

        贵族不是想杀就杀的

        公元前707年,秋天,郑庄公正在自己家里生闷气,因为他最近跟周王绝交了。突然邮局送来了消息:“不好了,不好了,周天子带着蔡国、卫国、陈国来讨伐咱们啦。”

        郑庄公只愕然了一小会儿,马上恢复了平静:“天子,天子了不起啊?我们要自卫反击。”

        郑庄公这样做有自己的理由:“我们大周的基本制度,是以周王为主、诸侯为辅的贵族专政,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君主专政。周王是老大,可我们也不是橡皮泥,任由他捏圆搓扁——我们也要话事权。”

        周王当然更委屈,说是老大,只是嘴巴上叫得好听,光景早就一年不如一年了。说出来也不怕羞人,郑庄公一家从他老爹郑武公开始,就世袭在周王朝兼职国务总理(卿士),一兼就是几十年。所以他偷偷把权力匀给虢公一点。谁知郑庄公耳聪目明,马上跑来质问:  “最近活儿有点少啊,是不是外包给谁了?”周平王懦弱又心虚:“哪有的事!”矢口否认。郑庄公笑了:“口说无凭,咱们交换人质,以表赤诚。”

        按说郑国没资格跟周王交换人质,后世见过大臣和皇帝交换人质的吗?没有,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之后不久,周平王挂了(估计是气的)。新即位的周桓王早看不惯郑庄公飞扬跋扈,决定光明正大聘请虢公,分割郑庄公的权力。郑庄公很不高兴,四月,指使手下祭仲收割了温县的麦子;秋天,又收割了成周附近的小米(都属周王的财产,在那时,这相当于交战)。周桓王非常痛苦,但知道自己没有教训郑庄公的实力,只能把仇恨深深埋在心里。

        时间过得飞快,倏忽就过了十三年,其间郑庄公主动向周桓王示好,两家关系一度恢复正常,但周桓王并没有忘记屈辱,这年夏天,他下令正式辞退郑庄公,以虢公代之。

        突然收到辞退信,郑庄公想不通,但也只能认了,人家毕竟是老大啊。他含恨撤回了郑国驻京办事处,决定跟周断交,不再朝见。    

        受到如此赤裸裸的蔑视,周桓王下不来台,只好觍着脸皮遍召诸侯,宣告伐郑。可怜他的面子真小,响应的蔡、卫、陈三个国家,还都是和郑国有宿怨的,根本不是真心帮忙。尤其重要的是,它们都是弱国,只能壮壮声势,实际出不了什么力。周桓王倒也没有挑三拣四,捡到篮子里都是菜,他带着这些个老弱病残,就踏上了征途——接着发生了本文开头那一幕。

        双方在繻葛这个地方开始交火,郑兵以鱼丽之阵,先击破最弱的陈国,卫国和蔡国见势不妙,拔腿就逃。周王亲自率领的王卒顿时大乱,郑国勇士祝聃一箭射中周桓王左肩,准备挥师前进,将周军聚歼,被郑庄公及时制止:“同志们啊,我们时时刻刻都要记住,一个贵族,做任何事都要适可而止。那个周王,虽然我现在不想理他,但他毕竟是老大。我们打这场仗,只是保家卫国。给他点教训就行了,千万不要丢掉贵族风范啊。”

        手下情不自禁鼓起掌来,他们深深感觉到,做一个贵族有多么地自豪。

        鲠直的贵族拒绝裙带关系

        曾经有一段美好的爱情,不,婚姻摆在了郑国的已婚男人太子忽面前——齐僖公主动要求把女儿文姜嫁给他,还附赠很多彩礼。

        然而太子忽拒绝了,他的托词是:“结婚讲究门当户对,齐国是大国,郑国是小国,我一向安分守己,不想攀高枝。”

        既然公子忽不要,齐侯只好把文姜嫁给了鲁桓公,当然,鲁桓公为此付出了代价,十五年后,他那位齐国公主老婆和齐国新国君私通,把他诱骗到齐国,让大力士公子彭生像掰月饼似的,掰成了两半。好在他究竟是个国君,没有白白牺牲。为了顾全大局,齐国政府把贵族彭生宣布为临时工,推到前台当替罪羊,给他偿了一命。

        我们可能会说,太子忽其实是有眼光的,他拒绝了一段并不美好的婚姻,以及附带成为两瓣月饼的命运。

        几年后,又一段真的很美好的婚姻摆在了已婚男人太子忽面前,他仍旧没有珍惜。这回是因为他帮齐国击败了入侵的北戎,齐僖公很感激,再次主动提出,把另一个女儿嫁给他当老婆。

        当时郑国上卿祭仲也在场,劝太子忽:“好机会千万别错过,你那几个弟弟的外公势力都很大,虽然你是太子,可要想得到君位,还得靠实力。有了齐侯做岳父,就高枕无忧了。”

        按说一个人不应该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太子忽仿佛是夸父,他甩开脚丫,很快追上了自己第一次踏入的那段河流,也就是说,他再次野蛮拒绝了上天的第二次眷顾,摇摇头:  “以前赋闲在家的时候,我都不敢攀高枝;现在奉君命在齐国打仗,却带一个老婆回家,这像话吗?士兵看了会怎么想?老百姓看了会怎么想?要知道,我是贵族,一举一动都要受民众的监视,一举一动都要做民众的表率。”

        看来这位公子的道德情操确实高尚,但现实对高尚的人可没那么温情。

        五年后,也就是公元前701年,郑庄公挂了,在祭仲的帮助下,太子忽总算顺利继位,是为郑昭公。但他的弟弟公子突的外公、宋国的大族雍氏不干了,他向宋庄公哭诉,要求帮忙。宋庄公于是郑重邀请祭仲来宋国访问,祭仲一出车站,就被宋国公安控制,当场给了两个选项:立公子突为国君,或者死。祭仲不想死,接过铅笔,勾了第一个选择项,又屈辱地写了保证书,在宋国士兵的“护送”下,带着公子突回国继位。太子忽,也就是现在的郑昭公一听,只好逃亡卫国。他果然为他的不讲政治付出了代价。

        太子忽两拒高枝的故事告诉我们,不管你的道德情操有多高尚,都应该时时把自己摆在一个凤凰男的位置,那样你才能保持滔滔不绝的忧患感,从而最终所向披靡。

        (摘自《有风度才叫贵族》,中华书局2013年5月版,定价:29.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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