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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3年09月01日 星期日

    煤渣胡同二号

    李炳华 《 书摘 》( 2013年09月01日)

        我这里所说的煤渣胡同2号院,目前的门牌是3号,位置在煤渣胡同北侧靠近东口的第二个院落。但这里说的是我记忆中的院落了,因为它的面貌早巳发生了彻底的变化,1964年时拆了四合院,建起了楼房,原本的院落根本没有一点旧迹可寻了。

        北京城地理、民俗和市井风貌具有深厚内涵的代表是胡同和四合院,胡同之名起自元代,而对胡同的命名,又多是根据日常生活中的需要,从口耳相传到约定俗成,最终形诸文字,千百年来几经改朝换代,变化也很大,但不外乎以地形、景物、建筑、人物、市场、用品乃至事件等为依据,而“煤炸胡同”之得名却不知所取何义,居然也使用了数百年,至清末才改用同音的“煤渣胡同”之名。

        煤渣胡同在明代为京城澄清坊所属。按当时的规制,北京全城分为三十六坊,坊下分牌,牌下设铺,铺下才是胡同。这种城市社会生活和居民管理一层层辖制的组织形式,显示中华民族的创造力和水平都是极高的。千百年来基本延续至今,如城市分区县,区县下设街道办事处,街道办事处下统辖多少个居委会,此类的户籍制度,传承下来的,大体还是这个格局。

        按现在的实际情况,煤渣胡同只有316米长、8米宽,东口开在米市大街,西口可望新东安市场,真正一条小胡同,而且依傍着王府井、帅府园。不论名称的大度与小气、文雅与粗俗,从哪个方面煤渣胡同似乎都无法与后者相比,但细作考究,还是胸中大有丘壑的。我小的时候,除胡同东口的基督教青年会是个西式两层楼房的建筑外,不长的胡同里全是典型的京式四合院,并且高台阶、大宅门的院落有好几个,清幽、静谧,远非现在的嘈杂、破败景象,衡诸旧京“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特点,煤渣胡同在清代绝对是富人贵人所居的高雅之地。而我们这个2号院,自南向北有四重院落,面阔进深,气度恢宏。

        北京和平解放之时,煤渣胡同2号院是国民党在北平所办的英文《时事日报》社。当时按系统对口接管,《时事日报》社即由人民日报社接管,报社所接管的两个主要地方,还有王府井大街的国民党《华北日报》社。最初那里也是一片平房院落,地方比煤渣胡同的还大,因此作为报社的办公地,1952年建起了四层的南楼,1956年又盖了五层的北楼,长期作为中央党报办公的地方,直至“文革”后报社迁往东郊现址。那时盖的两栋楼即是现在王府井大街上的好友商场等。煤渣胡同2号这个院落,则部分办公,部分为工作人员居家。

        人民日报社于1949年初接管入住的煤渣胡同2号院,分为从南向北的四重院落。大门开在院落偏东,入门一座不算很大的影壁,东侧为传达室,里外三间房,西侧为一排南房,及一个东西向狭长的院子,再跨一门进入二进院,是气派规整的五开间北房和三开间东西厢房。从东侧过道绕过去,最初还有一道垂花门,仿佛大宅院里内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门,入内就是三进院,也是五开间的北房和三开间的东西厢房。再从东侧过道进入四进院,仍是一个东西狭长的院子和一排北房。在整栋院落的西侧,还有从南向北依次排列的三个跨院;而整栋院落的东侧,还有一个礼堂,里面排列电影院中的折叠排椅,可容数百人开大会。

        最开始煤渣胡同2号院的功能主要也是工作区,如二进院的北房是报社的图书馆和资料室,西厢房是采通部的通联科;三进院的北房是报社的大会议室;四进院的北房是采通部的办公室。报社主要负责人的家也在院里,如社长张磐石的家就在西侧第一个跨院;当时的副总编辑安岗家住在第三个跨院;中间的第二个跨院作为采通部负责人的办公室,安岗和时任采通部主任李庄等人在里边上班。到1950年1月,张磐石调往华北局工作,家也搬离此院,继任的社长范长江的家就住进了第一个跨院。

        1952年后,随着报社在王府井楼房的建成,所有办公室陆续都迁往那里,煤渣胡同2号院遂成了报社的宿舍。因为这里离报社近,步行即可前往上班,房子也还好,所以报社主要负责人的家都在这里。如1952年调任报社总编辑的邓拓,住进了安岗已搬离的第三个跨院。当时撤消大区的报纸,胡绩伟、王揖分别从西北、东北调到人民日报任副总编辑,胡绩伟家住进了第二个跨院,王揖家住进第一个跨院,那时范长江同志已调国家科委工作并搬离煤渣胡同了。

        应该就在那时和以后的一段时间,为适应从办公改成居家的需要,煤渣胡同2号院做了一些施工变化,但完全无损于院落格局,如一二两进院落的墙拆除,成了一个大的四合院。二三两进院落的垂花门也拆除;原来作为图书馆和会议室的两座北房,有外挑突出的廊檐,房前还有粗大的圆柱,房子都做了展宽,内里分隔成南北朝向的十间房屋,分为两家居住。

        我是新中国的同龄人,父母一直都在人民日报社工作,他们一进城就工作和生活在煤渣胡同2号院,最初几年的事情,我因为太小而浑然不知,但有些事后来听父母讲过,就一直没有忘记。如1952年“三反五反”运动时,煤渣胡同2号院因为有大会议室和礼堂,所以成了报社搞运动的主要地方。在礼堂开全社大会,追问行政管理部门负责人的所谓贪污问题,在一片“左”的氛围和革命激情的作用下,没问题的人也被迫搜索枯肠地作交代。而在大会议室开的编辑部人员会议,更是抓住某些人的生活问题,穷追不舍,连着开了8天会,惊动了当时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他亲自来到这里旁听会议并向大家作比较公允的说明和排解。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煤渣胡同2号院的记忆也慢慢多了起来,邓拓同志在院里住到1957年后,搬往遂安伯胡同,陈浚一家搬进了第三个跨院。记得那时的住户还有华君武、杜波、肖航、张潮、钟灵、肖风、凌建华、李何、牛健、钟立群等叔叔、伯伯家。我家较长时间住在二进院西厢房的三间房;北屋分隔成的十间房屋,西侧住着肖风家,东侧住着瞿秋白独女瞿独伊和李何一家。后来李何、瞿独伊家搬往遂安伯胡同,我们家搬到了北房,住房的朝向和面积都有了改善。而我们原来住的西厢房,则住进了由周总理文教秘书调到报社工作的康英阿姨一家。

        那时的大院落,住着这么多家,关系非常和睦,因为父辈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孩子们年龄相仿则成了很好的玩伴,几乎很少有吵嘴打架的事情发生,而且比起今天的生活状况,更感觉到那时人们生活能力的坚强。举个例子说,当时除去三个跨院各有厕所外,整个大院只在两进院的过道处有一个男女分开的公用厕所,我记得男厕所内只有两个蹲坑和两个小便池,这居然足够全院使用,没有人叫喊过如厕难。那时的房屋根本没有暖气设备,家家户户过冬都烧煤炉,取暖烧水都靠它,也都过得挺好。因为邓拓等报社的负责人住家在此,报社还在这里专门办了一个食堂,只有一位大师傅加上一位帮工,就可以把全院各家的饭都包起来。这个食堂设在一进大院的南房西头,与之相邻的两间房子作为餐厅,打了饭就可以在那里吃,一家一个桌子,热闹得很。后来感觉房子紧张,就撤了餐厅,各家打了饭回各家吃。

        院子里虽然做过一些施工改动,但格局不变,也一直没有如现在大杂院里星罗棋布般加盖的小厨房、储藏室等。前后两个大院子都是一水儿的方砖漫地。前院规整宽大,我上小学期间学骑自行车,就是在前院绕圈学会的。中院有两棵极大的海棠树,如撑起的两把华盖,使中院总是浓荫满地,到夏天开出满树白花,闻到的气息都是芳香的。秋后海棠果成熟,那收获时节如全院孩子们的节日一般,胆大的孩子爬上树,其他人在树下用竹竿打,落果撒满一地,大家收拢起来,然后用脸盆为量器和工具分送各家,可以乐和两三天的光景呢。三年困难时期,人们普遍吃不饱肚子,大院里的住户也搞过生产自救活动,几乎家家养鸡收蛋,而且把满院铺的方砖掀起,开辟出好几块菜地,使这座深宅大院平添了几许田园风光。

        令人遗憾的是,煤渣胡同2号院在1964年就遭遇了拆迁的命运,只一年的时间,院落原址上立起了一座五层的楼房。新房建成,我们家仍搬回来住,但已难寻觅四合院特有和独有的韵味。

        (摘自《消失的煤渣胡同》,中国书籍出版社出版,定价:7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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