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老师“泥人张”

    提要：“泥人张”式的中国老师，是一个很新锐、独特的提法。我们以前常说“老师是灵魂的工程师”，灵魂真的可以整合吗？思想真的应该是整齐划一的吗？老师就应该是“泥人张”而学生天生就是“泥人张”手中泥团吗？一系列的疑问之后，作者想告诉你：其实教育应该是比较客气的。

    感谢上苍，我们人究竟是世界上比较难弄的一个物种。有人会说，难弄有什么值得表彰的呢？难弄不是要惹很多麻烦，增加许多成本么？我说，是的。正因如此难弄，造就了人的可爱与不凡、无耻与疯狂。不特如此，只要人类还能在这个地球上玩，不把地球玩死，不被地球玩死，那么人永远会作为一个难弄的物种存在。这样一来，人因为难弄，也就成了一个值得同情怜悯的物种了。在造化的努力面前，人是多么有限。张爱玲的姑姑生了很久的病，她不无解嘲地说：“又是这样恹恹的天气，又是这样的虚弱，一个人整个地像一首词了！”不无自嘲的得意，有点自恋的警惕态度，是我们人类面对自身应有的态度。     

    但在面对这个世界数目比较多的物种时，并非所有人都有一种谦卑得体的态度。比如在有些人看来，人不仅是可以塑造的，而且是可以改造的。即人像一块泥团，可以任你捏，想捏什么就捏什么。换言之，在我们一些自视聪明的人看来，每个人都是“泥人张”手中的面团，全仰赖一个伟大、光荣、正确的“泥人张”来掌管对我们的塑造工作。我们不仅要配合“泥人张”对我们的塑造工作，而且在他塑造得不顺利的时候，我们还要向他交心，譬如脑后不幸长有反骨，更要像一颗定时炸弹，到时自我爆炸，把灵魂深处的命革出来。不然等着塑造你的人看出你“皮袍下面的小”来，你就只有吃不了兜着走了。在这样的理念下，就会有人认为灵魂是可以组装的，思想是可以统一的，灵魂可以有工程师，这工程师有个统一的名字叫老师。美国电影《死亡诗社》——译名“春风化雨”，春风化雨当然是中国老师“泥人张”不了解的。不过，我觉得法国电影《放牛班的春天》更可谓春风化雨的典范。     

    《放牛班的春天》经得起太多的赞美，曲调优美到你想融进去，歌词尤为刺激你嘎嘎拔节的内在成长，好比我们都是初夏的玉米，那样自然地生长。马修那种对待学生永远赞赏，复加期许的态度，从学生方面来讲，固是因材施教，尊重学生个性的教学方法，但在我看来更体现了老师对自身局限的一种谦卑态度。“放牛班”类同于我们的工读学校，被贬称为“池塘底部”，因校长的高压，老师的漠视，而使所有学生似乎都变成了只会捣蛋、只会恨的机器人，而马修与众不同的音乐教育彻底改变了这一切，这个号称难教的“放牛班”终于迎来了他们的“春天”。马修对学生最著名的一句评价就是，唱得再差，他们总还是在唱。马修这句话，让我想起真正的教育都是比较客气的，不那么自大的，因为老师作为人类的一员，不是万能的，是会犯错误的，其所知也是有限的。但中国的“泥人张”老师以及我们的教育制度，从目前来看，是不会真正接受这样的教育理念的。     

    我们总说法兰西民族是浪漫的，这样的全称判断虽然省事，甚至是惊人视听的，但却在事实判断上有一定的危险系数。法国有人浪漫，有人不那么浪漫，这样的表达正确得像一句废话。但有时我宁愿说点这样正确的废话，放弃那些不太靠谱的说辞，尤其是在事关我们权利之时。不过，问题在于，做艺术真还得有一点不羁，不用规矩来迫害自己，但是不可以把这样的方式无限扩张开来，在所有领域通用。浪漫的法国人，在艺术里大有通吃不衰的劲头，但如果你用这样的方式来争取自己的权利，那么法国大革命的副作用可能就无法避免了。当然，法国人被大规模地当作小白鼠乃至像狗一样的实验品的机会，毕竟不多。像我这样在权利上的中国饿鬼，还没有嘲笑他们吃法式大菜吃得拉肚子的资本，因为饿着肚子去嘲笑别人，除了被别人嘲笑外，还有可能面临饿死而没有人收尸的悲惨结局。

    （摘自《给你爱的人以自由》，中国发展出版社2013年2月版，定价：2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