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杜秋娘诗：“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此诗浅显而有味，收在《唐诗三百首》里，流传很广，其意义不需解释。

    杨牧先生在三月号《中外文学》里有《惊识杜秋娘》一文，对此诗提出一个新的解释，以为“金缕衣不是活人无端穿着的锦衣，而是死人穿着的寿衣”！他说：“‘纨与素’是可以穿戴游戏的，金缕衣却惟有人死以后才贴身穿在尸体上，以为可以保存尸体之不朽。一九六八年河北满城发掘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及其妻子窦绾的两座古墓，用黄金制成的丝缕缀联而成，故亦称‘金缕玉衣’，以之包扎尸体上下，四肢五官部位，宛然可辨。出土的两套金缕衣，一长约一八八厘米，一长约一七二厘米，从图片上看来，确是金光灿烂之物。”显然的，杨牧先生之所以作此新解，是由于金缕衣出土而获得启示。

    事实上，所谓“金缕玉衣”，《后汉书》已有相当详细的记载：“汉旧仪曰：‘帝崩……以玉为襦，如铠状，连缝之，以黄金为缕。腰以下以玉为札，长一尺，广二寸半，为柙，下至足，亦缝以黄金缕。’”据此则玉襦以象铠甲，匣即象铠甲之札，所谓甲叶也。金缕玉柙原是帝王裹尸之物，后来没有帝王身份的人，甚至如宦官之类也有僭用的，这在历史上也有记载。大陆出土之物当然很有价值，让我们可以看到古帝王的一种排场。惟此“金缕玉衣”是否杜秋娘所指的“金缕衣”，不无可疑。

    白居易《秦中吟·议婚》诗：“红楼富家女，金缕绣罗襦。”指活人穿的衣裳。杜工部《哭严仆射归榇》“风送蛟龙匣”，苏东坡诗《薄薄酒》，“珠襦玉柙万人相送归北邙”，龙匣玉柙则是指死人穿的衣饰。死人穿的那种全套衣饰不称为“金缕衣”，只能称为“金缕玉衣”或“金缕玉柙”或“珠襦玉柙”。《红楼梦》第三回，“（凤姐）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窄裉袄”，想缕金也就金缕之意。金缕状华丽富贵。金缕不仅用以缝衣，也可以制其他物件，例如李后主词《菩萨蛮》，“钗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是鞋可金缕。《邺中记》，“石虎时著金缕合欢袴”，是袴可金缕。《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流苏金缕鞍”，是鞍可金缕。故金缕衣仍即是活人穿的金缕衣。

    （摘自《寂寞是一种清福》，湖南文艺出版社2013年1月版，定价：2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