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巴拉克家族的财富之谜

    穆巴拉克甫一下台，接踵而至的就是对他本人及其家族贪污腐败的指控。埃及国内外媒体纷纷报料，称穆巴拉克及其家庭成员通过抢掠豪夺等卑鄙手段，在过去30年间积聚财富高达700亿美元之巨。埃及法庭已经数次开庭审理，由于穆巴拉克身体状况不佳，律师又提出多达1600人的证人名单，加之实际控制国家权力的军方刻意保护前总统，使得穆巴拉克家族财富之谜一时难以完全解开。

    穆巴拉克家族利用权力非法敛财，形成巨额私产似乎是不争的事实， 而这一点尤其折损他作为资深政治家和领导人的威望，也是导致他被迫提前下台的关键原因。

    第一家庭欲交财产“赎罪”

    2011年8月3日，埃及司法机关开始审理穆巴拉克和他的两个儿子阿拉和贾迈勒的案子。审理方为开罗北区刑事法庭，主法官为艾哈迈德·里法特。三人现阶段受贪污腐败、滥用职权、下令向示威者开枪等多项指控。但围绕贪污一项的调查与洗白从穆巴拉克下台就开始了。

    5月12日，70岁的第一夫人苏珊被埃及检察部门传讯，原因是她涉嫌利用丈夫穆巴拉克的总统职务为自己非法牟利。5月13日，检方又决定对她拘押15天。苏珊闻讯后因“心痛”被送进医院，医生起初怀疑她患有心脏病，但后来又宣布苏珊只是“受惊过度”。

    5月16日，埃及官员证实，苏珊已承诺将捐出位于埃及首都开罗郊区的一座估价为74万美元的别墅，她还将交出大约三百万美元的银行存款。苏珊此前曾表示，她原本计划使用这笔款项发起一个慈善项目。此外，穆巴拉克也已宣布将其名下1.43亿美元银行存款捐献给政府。他强调，这笔钱是他为埃及亚历山大图书馆专门筹集的。

    5月17日出版的埃及独立的《东方报》报道称，穆巴拉克正在准备一封致全体埃及民众的信，并在近期由他亲自录音，在埃及和其他阿拉伯国家的电视频道播放。在信中穆巴拉克将表示，他在位期间听信了一些谋士的“错误建议”，相信了一些“错误信息”，他代表自己和他的家族为他们对民众所犯下的所有罪行道歉。此外，他将表达把全部家产捐献给埃及民众的意愿。

    埃及律师纳赛尔·阿明分析说，穆巴拉克和苏珊或许是想“以钱赎罪”。埃及法律规定，被指控非法牟利者在交出其非法所得后可免于被起诉。“他们的决定或许不能被埃及社会所接受，在‘革命’成功后埃及民众现在最大的心愿便是报仇雪恨。不过，从纯法律的角度来看，以钱赎罪是可行的。”

    媒体揭巨额财产如何赚取

    1981年l0月6日是穆巴拉克的人生转折点。总统萨达特在开罗阅兵时遭暗杀，穆巴拉克临危受命，成为埃及第四位共和国总统。

    穆巴拉克上任之初，就开始打击萨达特兄弟一家的官商勾结利益网，并把萨达特同父异母的兄弟及其儿子投入了监狱。萨达特圈子里的很多头头脑脑都被指控为滥用职权、以权谋私。在作为总统的首次演讲中，这位埃及的新领袖公开承诺：“我绝对不会做我做不到的事情，不会向人民隐瞒实情，或把这个国家引向腐败和混乱。”穆巴拉克以“严格自律”著称，根据1990年的《纽约时报》报道，“他的家人没有从他的权力中获益。”

    客观说来，穆巴拉克并不是埃及腐败体制的始作俑者。但是，穆巴拉克或许是腐败体制的最大受益人之一。在过去的30年里，穆巴拉克及其家人，以及他们的顾问圈子都通过埃及的大公司、他们的政治力量赚得盆满钵满。这个82岁的领袖和他的两个儿子也通过操控政府、军队以及重要政治党派来奖励朋友或者惩罚敌人。一位经常在埃及做生意的美国裔埃及商人说，在上世纪80年代，穆巴拉克似乎非常真诚地要打击腐败，以显示他与萨达特的不同。“但是时间一久，他周围的亲信就开始利用政府为自己牟利。”

    穆巴拉克与小他l3岁的妻子苏珊结婚超过五十年，育有两子贾迈勒与阿拉。穆巴拉克原本有意培养47岁的次子贾迈勒接班，这个接班计划现已破灭。苏珊是埃及与英国威尔斯裔混血，嫁给穆巴拉克时才17岁，她以第一夫人身份从事公益营造亲民形象。但根据“维基解密”公布的美国外交密电，埃及反对派阵营指控苏珊和两子都涉及贪渎，累积了惊人财富。

    2月4日出版的英国《卫报》报道，据传穆巴拉克的资金以各种形式存在其国内和瑞士、英国的银行账户中，还有部分海外资产。他的大多数获利来自海外所得，存在秘密银行账户或投资于高级地段的豪宅与饭店。但《卫报》同时也表示，这些有关穆巴拉克家族财富的信息距今已有l0年之久。

    美国环球通视(IHS Global Insight)2月4日发表的一篇报道中称，穆巴拉克家族在伦敦、华盛顿、纽约、洛杉矶、巴黎、法兰克福、马德里、迪拜，以至埃及红海度假胜地沙姆沙伊赫都有巨宅物业。妻子苏珊及两个儿子贾迈勒及阿拉与外国企业合作，积聚财富；贾迈勒在伦敦豪宅区武士桥拥有一幢5层高豪宅，同类物业市值达900万美元。穆巴拉克家族生活奢华，社交圈红人的第一夫人苏珊，更被讽刺是埃及的“玛丽王后”。

    根据2010年一家阿拉伯文报纸报道，穆巴拉克在纽约曼哈顿置产，在比弗利山庄精品区罗迪欧大道拥有物业。这家报纸说，穆巴拉克家族在瑞士银行 (UBS)与苏格兰银行都有不少的海外资产。不过，这项资讯可能是至少10年前的旧闻。埃及民间对于穆巴拉克家族的财产来源及资产流向确切地点，只有概略性的资料。

    美国广播公司(ABC)2月2日报道称，穆巴拉克家庭的财富来源于曾作为空军军官时在军事合同方面的“积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学教授加玛儿说，穆巴拉克家族估计高达400亿至700亿美元之间的资产，足以和其他海湾国家家财万贯的领导人一争长短。她告诉ABC：“他在军方及政府公职任内的商业投资，造就了他的个人财富。”英国德伦大学中东政治教授大卫森说，穆巴拉克和妻子及两个儿子，是透过与外资、外商的众多商业合资案积累财富，这可以追溯到他历任军政要职期间，因为这些职务让他有接受企业贿赂的机会。大卫森说，大多数海湾国家要求外资让本地合资对象拥有5l％的持股，而埃及的本地企业通常只持股近两成，条件是需要有政府与军方有力人士出面，这些人不用出钱或冒任何风险，就能从中获取暴利。

    《埃及经济报告》主编艾哈迈德·艾因阿伽表示，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对国有企业和公共土地的贱卖，令穆巴拉克和埃及商业精英都受益良多。“私有化，是埃及历史上最大的腐败行为，从法老王时期，一直至现在都是如此。”记者八年前在开罗旅行时，就有埃及导游一边指着岸上风光，一边指出哪些豪华酒店据称都是总统儿子的“地盘”。

    贾迈勒一直被看作是他父亲的接班人。他在开罗美国大学毕业后，在美利坚银行做了六年的投行工作，不到三十岁时，贾迈勒就已经是这家银行欧洲、中东以及北非地区的副总裁。1994年，他回到开罗创办了自己的投资顾问公司“Med Invest Partners”，这家公司帮助西方投资者在埃及购买股票和公司，短短几年内公司资产就超过一亿美元。

    阿拉是长子，他的公司控制着埃及的主要航线。《最后一个法老：穆巴拉克和迷惘的未来》一书作者阿拉丁·阿萨尔曾调查指出，虽然阿拉失去了父亲的宠爱，但是他在私有化过程中获益良多。有人说，2001年政府通过了一项法律，要求所有的汽车都必须安装座椅带，而阿拉有进口座椅带的特许证。

    穆巴拉克的孩子进入了商界，任何一个想在埃及经商的公司都要给他们提成。他们赚钱的方式并不是通过窃取，而是要保证任何每个在埃及运营的公司都必须付5％～20％的提成给贾迈勒的公司。

    家族财富的另一个来源是与外国公司合伙：根据埃及法律，外国公司必须给当地合伙人5l％的股份。阿萨尔说：“根据这项法律，任何跨国公司都必须有一个当地伙伴，而这个当地合作伙伴往往都是穆巴拉克家族的人或者是执政党里的头头脑脑。”

    在埃及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有关穆巴拉克及其家族腐败的笑话说，一位在开罗旅游的游客发现餐馆上挂着三个人的照片：纳赛尔、萨达特和穆巴拉克。他问餐馆老板第一个人是谁，餐馆老板说：“这是埃及推翻了君主制的那位总统。”“那第二个人呢?”餐馆老板说：“那是安瓦尔·萨达特，下一任总统，他与以色列达成了和平谈判，但是在1981年被暗杀了。”游客又问第三个人是谁，餐馆老板说：“那是我合伙人的爸爸。”

    根据一群商人于1996年出版的本商业调查报告《埃及的腐败：黑云依然没有消散》，贾迈勒和阿拉掌握着向外国公司出售在埃及经营特许状的利益网，并以此获得巨大利润。这本报告的名称影射了穆巴拉克兄弟领导的公司及其政府官员的腐败。报告内容被包括透明国际的很多国际媒体和政府机构转载。但是现在它已经在互联网消失。报告总结说，“埃及这个国家在穆巴拉克的政权下充满了腐败”，这份报告指控穆巴拉克政府的很多腐败行径，包括贿赂，过分干预商业行为以及任人唯亲。

    由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美国国际发展机构共同主导的私有化被指有偏袒嫌疑。当政府把很多历史悠久的酒店都卖给穆巴拉克的朋友的时候，当地报纸说他们“闻见了腐败的臭味”。

    外资要在埃及投资，都要让穆巴拉克分一杯羹，单是靠与西方公司合伙做生意，每年就有1500万美元进账。所有新开张的企业对穆巴拉克的两个儿子奉上干股，也成为埃及商界的“潜规则”。

    其他重大交易，如尼罗河谷地开发计划和占全球石油运输4％的苏伊士运河运输等，也都要上缴穆巴拉克。穆巴拉克家族与亲信涉嫌借权势暗中染指石油、农业和旅游等生意，与国家经济千丝万缕，资产难以估计。西方情报消息指出，若要追查穆巴拉克的资产，需从其次子贾迈勒入手。《纽约时报》称，贾迈勒的私募基金生意，来自他与埃及最大投资银行EFG—Hermes的关系。

    该银行是埃及私有化计划的重要一环，2010年公布拥有80亿美元资产。反对派一直质疑穆巴拉克家族及少数党羽世家，透过20世纪90年代推广的国企私有化计划，控制了大量国家资产，之后政府甚至委任这些党羽世家，出任监管这些企业营运情况的政府要职。与总统的官商勾结关系，也令他们获得发展政府房地产生意的机会和宽松的银行贷款，例如，阿拉的岳父就成为一个新市镇的主要建造商。

    2月12日出版的英国《星期日电讯报》和美国《纽约时报》指出，穆巴拉克让两个儿子充当外资进入埃及投资的中间人，就算要在埃及开店，也要把两至五成利润分给阿拉或贾迈勒。若企业与他们打好关系，随时可获俨如“专利”的回报。贾迈勒甚至会接触成功商户，要求成为合伙人。

    巨额资产追查之路困难重重

    西方情报显示，铁腕治国30年、敛财700亿美元的穆巴拉克，在任内最后18天，一直在忙于转移资产。《星期日电讯报》引述西方情报消息人士指出，82岁的穆巴拉克似乎早已料到自己大势已去，汲取了突尼斯前总统本·阿里被瑞士政府冻结家族银行账户的教训，在最后数星期陆续把财富转移至难以追查的海外账户。一名美国官员说：“穆巴拉克他们会失去一些房产及银行账口，但他们仍能把金条和其他资产转移至别处。”

    瑞士在穆巴拉克下台当天即宣布冻结他的资产。瑞士外交部声明说：“这样做的目的是避免埃及国家的财产遭侵占。同时呼吁埃及政府遵照人民的正当要求，以迅速、可信、参与和透明的方式，(对穆巴拉克的资产)进行审计。”

    继瑞士下令冻结穆巴拉克与家人和亲信的资产后，英国财政部表示，若埃及提出正式要求，可冻结穆巴拉克家人的可疑资产。英国严重欺诈办公室(SFO)已开始追查穆巴拉克在英国秘密收藏的财富的下落。英国当局也着手追查穆巴拉克据报匿藏在英国的现金和资产，一条线索是伦敦一家与贾迈勒兄弟有关的公司。英国一些银行有可能帮助穆巴拉克把资产转到海外，但汇丰和巴克莱银行都拒绝评论。

    西方情报消息说：“我们知道穆巴拉克家人曾紧急讨论如何保护财产，他们的理财顾问也有动作。”一名美国官员则称，穆巴拉克下台前“无疑在幕后有些疯狂财务活动”，估计他与家人会尽力转移金条和其他投资。据报道，穆巴拉克家人希望把财产转移到海湾及友好国家，因此转移到阿联酋和沙特阿拉伯的机会很高。苏珊有英国血统，两个儿子也可能拥有英国护照，不排除有资产藏在英国。除了英国，美国也开始追查他的资产。

    穆巴拉克下台后，追回他从国家窃取的财产，已成为埃及全国上下的共识。一些前政府官员也开始走出来控诉政府的腐败。前副外长易卜拉欣·尤斯利已联同20名律师，向埃及检察机关请愿，要求审讯穆巴拉克及其家族盗取国家财产。2005年，20年来出逃的最高级别的一位政府官员逃到瑞士，并开始呼吁在比利时的国际法庭审判穆巴拉克的腐败及侵犯人权罪。前埃及内政部法律研究主席穆罕默德·罕纳姆说：“穆巴拉克时代在埃及史上将以窃贼时代而遗臭万年。”还有人在伦敦人权会议上公开谴责穆巴拉克及其儿子：“他们的生意就是抢夺公共财产，我们认为这是极度腐败的，是对国家公职的极度亵渎。这种极度的腐败造成了我们国家的现状!”

    在穆巴拉克时代，拥有8000万国民的埃及，40％民众每天靠不足2美元为生，对于官员侵占国家财富的批评之声，向来不绝于耳。这一次，清算穆巴拉克家族财产，成为新的关键词。

    “哦，穆巴拉克，告诉我们你在哪儿放着这700亿美元吧!”电视画面中，胜利后的埃及民众在街头开始了新一轮示威。

    “当追回这些钱的时候，埃及就不再需要外国援助了。”穆斯林兄弟会发言人鲁特菲表示。

    一位埃及人对《苏格兰日报》表示，根据她所听到数字计算，如果把所有的商人和政府官员(不仅仅是穆巴拉克一家)掠夺的资金还给人民，埃及的8000万人民将每人获得25万埃镑。一名在埃及国家电视台工作22年的助理编辑，其月薪和奖金是每月700埃镑(约125美元)。如果埃及公众估计的情况属实，这将意味着一个总额3.4万亿美元的巨额数字，这大概是埃及国内生产总值的15倍。

    不过，目前怎么界定到底谁在腐败，是个巨大的司法挑战。沙特法国银行的经济学家约翰·斯法基亚纳基斯表示，“腐败是普遍的，与埃及做生意，几乎不会有没被腐败所涉及的交易业务”。

    （摘自《阿拉伯剧变——西亚、北非大动荡深层观察》，新华出版社2012年1月版，定价：5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