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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2年05月01日 星期二

    民国老情书

    黄柏莉 编 《 书摘 》( 2012年05月01日)

        于茫茫人海中遇见她,心里觉得爱慕她,便想写一封信给她。情信的由来,大抵如此。

        至民国年间,男欢女爱、鸿雁传书,却有了另种情态。谈情说爱皆显理直气壮的胆识,细语喟叹也皆是对人生真实的如泣如诉。而正是这些个体生命的低语微叹、爱恨离愁,构成了一个时代无法忽视的情感记忆。它们从大历史的根部旁逸斜出,向大历史的真相投去疑团,以那尘封多年的古旧芬芳, 丰富了我们对那个绰约风华的时代的认知。

        ——编者

        瑞琪~如桐:我怎么不仰慕你

        如桐女士:

        在没有说话之前,我请你原谅我这样冒昧、贸然地写信给你,同时,还得请你读完这一封信。

        大概在你的芳心里,也能知道我这个陌生人吧?在我,你占据了我的心已两月多了,我深深地记着我认识你的那一天。那天是残冬的时光,春的气息已荡漾在空气中了。我到表舅家去,见到表妹和你一同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手里都拿着一册厚厚的小说。表妹照例将我们介绍一下,你给我的第一个印象便是娇好的一笑。你一点没有少女们的扭捏和害羞,也成了我每次回忆的内容了。当时我因为没有找到表弟,停留一会也就走了。

        你记得吗,那值得更多回忆的一天?我很想知道自己给你的印象,你有什么感想?

        此刻我刚从运动场回来,真料不到在球场我能看到你玩球的技术。你穿了运动衣就更显得好看了,健而美的体态,在双方的运动员中,只有你最让我注意的了。而且因为你灵活的身手,高明的技术,几次将球掷进篮球筐,得到了很可观的分数,终于你们一队胜利。在观众的欢呼和鼓掌声里,你不像其他获胜的人那样,用傲慢的神情来回答观众的盛意。你那毫不在意的态度,正见得你是虽胜而不傲。我那时很想走到你面前来,握着你的手向你道贺,然而我到底还是看着你和同伴们走了。

        一个美丽活泼的女子,不一定是值得注意的;但一个娇美灵敏而又不傲慢的女子,怎不使我仰慕呢?

        我想写信给你,使我们成为朋友,也为了这一点子理由,我们的友谊,能在这种情形下建立起来吗?我不知道你能否原谅我不得到允许就给你写信?然而我又情不自禁地这样做,我又有什么法子想呢?

        在这里,我觉得有把自己介绍一下的必要,否则,要你为一个陌生的朋友费力思索,那是很不合适的事。

        我是一个文艺爱好者,虽然我没有动过笔去写过文章,这总比别的东西更能使我兴奋,使我欢喜。但近来,我很想找些理论方面的书看看,事实上却给我很大的失望。这年头,整个文坛上,闹得满是乌烟瘴气,大家只是闹些意见,又没有一点可以注意的理论。不过在这可怜的情况下,毕竟新的道路是展现在面前了。至于文艺创作方面,我近来却不大想看,实在是可以看的东西太少了。有一次我遇见表妹,她谈起你也有这种爱好,这也是我才写信给你的一个原因。希望我们在这一方面有些讨论,使彼此得到一种新的趣味,新的兴奋。

        我只希望你能给我回信,没有其他的奢望,并且也不希望回信一定能给我满意的答复。我现在的环境使我找不到一个同道的朋友,大概同是流着热血的年轻人,这样枯寂单调的环境总不会满足吧!我只想有一个互相投合的友人,有着相同的意志,使精神上得到共鸣就够了。

        假如你讨厌我或者为了别的原因不能建立我们的友谊,那么也请委屈地给我一封简短的信。

        敬礼

        安好

        瑞琪

        三月四日

        瑞琪先生:

        意外地收到你的信,那已是十天前的事了。当时我奇怪会有这样一个不熟悉的朋友,很想不看它就丢了的,因为我自己虽没有遭遇过,却常听到人家接到许多无聊而可笑的信,请原谅我,我那时竟这样的忖度,而几乎丢了。可是我给一种好奇的情绪所支配,也想不放弃收信人的权利,就把它读了。

        这有点熟悉的名字,在略一思索下我记起了,正如你信中所说,曾在你的表妹也就是我的同学家里我们见过一次的。这偶然的小事,给你一说,我很清楚地回忆起来。当初因为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我也早已忘了,但你的信使我很高兴地做一次回念。

        本来就不怎么勤于写信的我,把你的来信搁了这许多天,差不多已忘掉了。今天偶然又见到它,重读一遍后,觉得你只是对于两月前一次见面的回忆,使我也记起了那时的事。而且你唯一的希望,就是要我给你一封不论怎样平凡的信,因为一时有兴趣,我便给这个回信了。然而我是各方面都浅薄的人,也许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好,有使你“仰慕”的可能,我自己觉得仅仅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至于友谊这一点,我不希望我们就这样一定要缔结了友谊,也不反对我们中间有很好的友谊。我觉得对于这个,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吧。假如我们有这种可能,那么自然会有友谊存在的,在这里我以为没有预冀的必要。我的生活素来很是单纯,没有在这些事上面费过心思。这封信,只是答复你那封信的。

        你要找一个同道的朋友,是的,这问题有好多人得不到满足。这时代中间,一切不安定的状态,使很多的人沦落、消沉,有的竟是颓废。于是稍稍觉醒的人,要求现实的美满,或者要探求未来的光明,半意识到另一个新的时代的伟大;但环境中又大半是一些落伍的人们,自己便感到无可奈何的苦闷,而要找同道的朋友了。我不知道你是否也这样?然而我是连自己也不敢信任的,在这紊乱的年头,我也许只能在旋涡中流转而已。

        敬礼

        安好

        如桐

        三月十八日下午

        慕凡~初柔:你好吗?我想念你

        初柔:

        已有一个多星期不给你写信了。我因为忙,忙得像一只苍蝇,不过生活得很有意义,所以请你勿念我。

        我的表妹是个很有趣的姑娘,上星期在她家里的畅谈,回想起来这使我觉得高兴,因为我得到你的谅解,你不愿意我在百忙中抽出时光来写信,所以我延宕到了今天。

        我从你的信里,体会着无限的热情。我爱你,初柔,我是永远爱你的。

        近来的天气真使人愁闷,我虽时常把你的倩笑,把你的话语在心头重温,不过反而越使我不能忍住那沉闷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沉闷的,说是天气太热了吧,那么以后还要热呢。不过,我又没有其他的原因,我自己的结论还是为了天气。天空老是布满着阴沉的乌云,看了就使人不快,而且空间又塞满着闷热,使人感到难耐的气息。看着这些阴森的乌云在空中慢慢地飘浮,落下丝丝的雨,这雨滴又使我有了无穷的感想。

        虽然我知道一个年轻人不该为了这点子小事就产生一些莫须有的感慨,说虽这么说,我仍然在为了这个而感到不快。

        祝好

        慕凡

        五月十四日

        慕凡:

        读了你的信,我极愉快。

        这两星期中虽然没接到你一封信,不过我知道你很忙,自然也并不盼望。因为要你过分地在繁忙中写信,我是宁愿没有信的。我自己也为了忙,所以不给你写信。

        天气如此,真也够沉闷,不知怎样心里不快起来。前几天的雨简直太困恼人了,它就好比愁丝样,年轻人到底容易为环境中的一切,转移到精神的生活中,我们都为了这个无限地惆怅了。

        毕竟已是夏天,这几天天色好了一点,就很热了,夕阳也生出了光辉。我本来是喜欢在晚色中玩赏的,见到你的诗,我也就写了几句在下面,名之曰“残阳”吧。

        石冷红般的残阳溜下西墙,

        像鲜艳的胭脂,

        抹在雪样的纱上。

        像初熟的嫩柿,

        趴在棕褐的枝上,

        这纱巾浣染了急流的青溪,

        乌鸦的嘴尖喙断了密叶间的柿蒂。

        还有不多几天就要暑假了,我不想回去,也许跟一位同学住到她家里。她的家在杭州,我很想游一次西湖,她也对我说过几次了,已写信到父亲那边去询问了。

        你大概很欢喜我这样的吧。

        初柔

        六月二日

        培鑫~晓绿:我的灵魂过于冒险了

        培:    

        昨夜的狂欢,我不知是甜?是苦?是酸?是辣?是幸福的开端?抑或是悲剧的序幕?总之,我怪怨自己,小小的灵魂过于冒险了。    

        培,不是为着你,跳舞场我是轻易不去的,尤其是有舞女的跳舞场,我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去观光呢。母亲向来对我很严紧的,从前连短裙都不许我穿,近年来才比较给予我自由。但是她常常训诫我:“绿,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我也管不了许多,可是,千万不要染上摩登女郎的习气呀。记着,永远记着,我们是来自田间的人呢。”其实我对于今之女明星、交际花,一向就没有好感,她们只把自己做成一块漂亮的商标,而失去内在的灵魂;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女性,而忘却了她还应该是个人,这样拍卖自己,我是压根儿反对的。我对于跳舞,认为只可偶一为之,如果流连忘返,必然陷于“玩物丧志”。培,你是绝顶聪明的人,想不必我来申说吧。    

        从前二哥喜欢跳舞,我同表姐因为这是一种有节奏的轻巧的运动,跟着他学,但也仅在家里或到礼查、大华等不供应舞女的场所去跳。我最反对专养一般舞女,来供男人们愉悦,因为现在正嫌倡妇女解放之不及,为什么还要造成一种使妇女堕落的新职业出来呢?所以这一类的买卖舞场我是从来不涉足的。    

        然而我为着你,培,因为我不忍拂你的意志,不愿意在你许多朋友的面前使你生不快之感,竟不顾自己的主张,跟着你们到大沪跳舞场去,在那纸醉金迷、红灯绿酒的安乐宫里,竟忘乎所以地跳到半夜。回到家里时,已经敲过了两点钟,母亲在梦里惊醒来,问我何以回得这样迟。慈祥的老人家虽毫无责备之意,然而我内疚了!    

        培,我愿你快活,愿你幸福,可不愿你耽于目前浅薄的逸乐,不愿你投身于放纵的色情生活。今之文人,好像是必须以浪漫来表示其特色,必须以颓废享乐来消磨他的生涯,这在艺术方面讲,也许另有意味。但是,培,我不愿意你如此,你不是曾投身革命几乎以身殉吗?现在,正是国难重重、民族危亡的时候,正希望你这样的热情之士来做拯救的艰苦工作呢。    

        昨夜的欢娱,我们把它当做一个梦,把它当做一个纪念,划开吧,从此,我们得开辟一条新路出来。    

        培呵,你知道我是怎样地热望于你?!    

        晓绿    

        十月十五日

        绿,亲爱的:    

        你能够允许我这获罪的人如此称呼你吗?你的信,是神钟的警告,是夜莺的启示。我在你这无限诚恳与温柔中屈服了,你这样忠贞的节操,真挚的热情,使我惊服,使我虔敬,使我热爱。    

        绿,你可知道十年来的我,始终是一个人向着缥缈的前途爬?没有人教训我,没有人指导我,也没人鼓励我,我只记得小时候,母亲为我讲父亲在武昌殉难的故事,其为革命而就义之悲壮,至今还令我感愤无已。其次,就是刘叙五先生的仁侠博爱精神,影响我也不小。我自离开小学后,在他那里读了一年的书,这短短的一年中使我获得研究学问的兴趣,使我获得很丰富的常识。尤其使我感化的,是受到刘先生崇高人格的熏陶,其价值实无穷。自从我所崇仰的这位父执去世以后,便失却导师了,我扪心自问:在如此丑恶的社会混了这许多时,还不曾做一件贻害人群的事,还不曾做一件丧心病狂的事,还得持着高洁无垢的人格,总算是差堪自慰的。    

        然而,近年来在上海,显然是消沉了,显然是堕落了。我对于跳舞,本无非此不可的嗜好,也不常涉足舞场,只是到了悲愤无以自解的时候,到了百无聊赖的时候,到了觉得一切都无可挽救的时候,才借此解愁,虽明知道并非根本解愁之道。绿,难道你以为我竟会自甘暴弃,迷醉于这浅薄的享乐吗?   

        那一夜的狂欢,在我是完全视为例外的,你应该知道,我为的是谁哪?为了在上海滩上漂泊无依的我,竟获得你这样一个温惠多情的知己,竟获得你这样一个才思清丽的密友,因此我不知不觉地愉快过分了,也可以说我简直是发狂了。绿,望你能原谅我吧,在你的掌握中,培是永远不会堕落,而且不会消极的呵!愿你挽着他,永远挽着他,向前,迈进!    

        你的培    

        十月二十三日

        (摘自《你好吗?我很想你:许多许多年前的老情书》,时代文艺出版社2011年11月版,定价:34.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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