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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2年04月01日 星期日

    官民同赏的定窑

    方鸣 《 书摘 》( 2012年04月01日)

        白色可以是无形,也可以是虛幻;可以是迷蒙,也可以是空门。然惟有在青绿间,白色才能最好地显现其仙灵的韵致。

        宋代五大名窑中,汝官哥钧各品俱是青瓷,只有定窑是白瓷。恰如一朵白莲兀自摇曳在春江绿水之上,正映衬其高洁雅秀,清纯素丽,竟至幻化为凌波仙子,碧空月魂。

        中国早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就已出现白陶,但直至北齐时期才出现了最早的白瓷,范粹墓中出土的那十件白瓷乃是中国白瓷的母本。那时,青瓷已然遍及天涯,一统天下,却仅有北方几窑一朝升华,脱胎出纯净的白瓷。及至唐代,以邢窑为代表的北方白瓷终能与以越窑为代表的南方青瓷分庭抗礼,平分秋色,形成南青北白的天下大势。

        邢窑位于河北境内的太行山东麓,其故土是一片面积约三百平方公里的丘陵和平原地带。邢瓷釉白质坚,冰清玉洁;晶莹明净,雾灵雪魂。陕西大明宫曾出土刻有“盈”字款的白瓷碗,多年来竟不解其出处之谜,殊不知“盈”字款白瓷均为邢窑也!多年来也不知“盈”字款为何意,盖大唐盛世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粮仓满盈盈,民心喜盈盈,“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李煜}。故唐人以“盈”观天象,以“盈”喻物华,以“盈”抒胸臆,以“盈”谱华章,“盈”字在唐典中具有特定而丰厚的涵义。唐宫的御库就叫“大盈库”,“盈”字款之邢瓷当是唐朝之御器也!!

        多年前我曾遇到一只邢窑白釉罐,器底的“盈”字,笔划拙劲,粗率本真,典型的唐人写意,可遇不可求。只是我本无此缘,终于望其项背,失之交臂。后来我再也没有藏到刻有“盈”字款的邢瓷,始知人生万事莫测,失不复来。此后“盈”字便成为我命中的一字偈语。

        盈满则溢,惠泽定州。如果说,越窑以其青色的脉汁孕育了龙泉青瓷,那么,邢窑则是以其白色的乳液哺养了定窑白瓷。北方白瓷真正的一品是定州的定窑。定窑继邢窑而出,现于晚唐,兴于五代,盛于北宋,是宋代五大名窑中最早的贡瓷。

        定窑之与邢窑:

        ——瓷质依然坚致,但胎骨更加轻薄;

        ——釉面依然白洁,而色泽更加淡雅。

        宋时定州的缂丝技术十分超绝,其图样自然也移植到了定窑的纹饰上。所以,尽管邢窑是素面朝天,天生丽质,但定窑则自会自如地运用各种华服装饰,如刻花,如划花,如印花,如金彩。

        不仅如此,定窑不只是有足以和邢窑相媲美的白瓷,更有许多美丽的彩瓷,如红定,如绿定,如黑定,如紫定。

        邢窑的器底只有“盈”字等二、三款,而定窑的款识竟多达十五种,如“官”款,如“新官”款,如“尚食局”款,如“尚药局 ”款等。

        邢窑因系正烧,盘盏口沿满釉,而定窑改为覆烧,盘盏口沿无釉而需镶口,如金口,如银口,如铜口,如锡口。

        我虽没能得到邢瓷,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收了若干精美的定瓷。这些年来,我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修炼定力,精进恒定。

        我最初收藏定瓷始自一只白釉印花印盒,盒盖上模印有芦鸭戏水纹饰,画面清脱鲜活,情趣盎然。把握于掌中,瓷质坚丽,密实精巧,滋腻润泽,不忍释手。

        我还有一只镶银口的划花白釉盘,是一位定瓷收藏家馈我的珍品,胎体轻巧,釉面薄润,镶口贵雅,刻划流丽,处处闪现出当年北宋御器的皇廷气韵。

        更为珍稀的,是我还藏有一件红定双面印花盏。定窑的印花一般是在盏的内壁,外壁多为素面,像这种双面印花的定器就极为少见,更不用说是最为难得一见的红定了!这是一只大盏,由于双面印花,胎体更加轻薄。而胎质若非十分坚致,工艺若非相当超绝的话,自然难以成型。只是这只大盏刚劲如铁,叩之如金,其釉色又明丽,其花饰又华美,华滋华斯,美轮美奂,真乃是定窑中的天成之作。

        白定的颜色其实既非纯白,也不闪青,而是略带一点淡淡的灰黄,很像是刚出屉的馒头的颜色。定窑的窑炉也不是南方多见的长长的龙窑,而是一座座平地隆起的馒头窑,所以,具有鲜明的北方风尚。定窑从口沿向下一般都有滴釉现象,竟好似一行清泪,俗称“泪痕”:釉面上还有一层“竹丝刷纹”,摸上去,如同细滑的竹丝纹,这些都是定窑的典型特征,更不用说,与汝、官、哥、钧不同,定窑的器身还遍布各种纹饰。再加上定窑所特有的胎坚而轻,釉润而薄,故此,定窑便具有一种特殊的质感,以手抚之,便能判定。

        犹如一块食物,捏一捏,就能知晓是不是馒头;一行水滴,蘸一蘸,便能分辨是不是泪痕……在这方面,任何一种瓷器与定窑都是无法比及的。所以,如果说,长眼学,就必须多体味宋瓷的古韵:那么,练手感,则最好是从上手定窑开始。

        前些年,我曾偶遇一只玉壶春瓶,瓶身黑釉又泛白,灰褐斑斓:寥寥数刀兰草纹,清劲舒蔓。瓶底上刻有“易定”两个草拙之字。甫一上手,便可认定,知乃宋定无疑。“易”字让我想到古老的易水,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骆宾王) “易定”当是邻近定州的易州产之定瓷,故宫和上海博物馆也各藏有一件易定款的定窑碗。

        其实,定窑岂止是在定州和易州,又岂止是在河北,在北京、河南、山东、山西、内蒙、四川、安徽、浙江、江苏,乃至在江西的景德镇和福建的吉州,都有类似定窑的窑口,故而分別有“土定”、  “新定” 、“粉定”、“北定”、“南定”之称谓,形成了最广泛的定窑系。甚至在杭州凤凰山南宋官窑遗址,居然也发现了烧造定瓷的遗存实物,令人难以置信。事实上,许多的瓷窑,都曾受到了定窑的影响,不用说临近定州的当阳峪窑和定瓷几无二致,就是切换了宋辽时空的辽瓷,其上品也与宋代定窑如出一辙。特别是林东上京窑和赤峰缸瓦窑,其品貌与定窑简直不辨彼此,难分高下。

        在我的藏品中,有四件辽瓷精美至极:一件是缸瓦窑白釉卷边双系盘口瓶,一件是缸瓦窑白釉净瓶,一件是上京窑酱釉鼓钉长颈瓶,一件是上京窑酱釉花口瓶。四瓶均是辽代佛寺里的供器,虽然器型凸现契丹风尚,但胎体轻薄,瓷质细密,釉色莹润,工艺精雅,与定窑完全是一脉相袭,甚至可能就是被驱入蕃的定州窑工亲手制作,实为“定”也,亦可名之为“辽定”  。这些年来,我收藏了许多稀见的辽定,远比世人所识的普通辽瓷精绝超伦。我直想做一个《辽代二百年名瓷大展》  ,尽现人所不知的辽定风釆!

        红尘内外,烟火茫茫:辽河上下,定瓷沧桑。

        孰不知,晚唐及至北宋年间,朝廷曾以定瓷作为御器。而在一些契丹贵族的墓室里,也竟有大量的定瓷窖藏。作为当时辽国的南京——北京也有数量可观的定瓷遗存,门头沟的龙泉务窑、密云的小水峪窑和房山的磁家务窑,都是当时北京地区仿烧定瓷的著名窑口。在中国历史上,惟有定瓷才真正是官民同赏,也只有定瓷才能堪称汉蕃共享。定窑真乃是安定之窑,永定之窑。

        我曾沿着八十年前叶麟趾先生探访定窑的足印,涉过唐河,淌过洹河,来到定州涧磁村;也曾纵身跃下定窑遗址探方,看瓷骨疮痍,观窑渣厚积——不为寻觅掩埋的遗珠,只为沉入千年的窑土:不为抹去宝器的腐泥,只为触摸历史的肌肤。

        (摘自《曾是洛阳花下客》,东方出版社2011年10月版,定价:2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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