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军团
克拉苏出生于罗马一个古老而显赫的贵族家庭,幼年受到了严格的教育,成年后投靠苏拉大军,战功赫赫。
公元前53年,克拉苏率军去征服安息。一次,罗马军团在追击安息士兵的途中,发现前方出现了黑压压的安息大军,他们的战鼓声、喊叫声在沙漠旷野中此起彼伏。罗马军团见势不妙,立即熟练地摆开“鱼鳞阵”准备迎战。但是安息军人也并非等闲之辈,此次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们将罗马军团的方阵团团围住,飞速放箭。安息士兵射箭根本不瞄准,只求用最大力气将箭射出,而且他们的箭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丝毫没有用完的迹象。刹那间,无数的箭如瓢泼大雨一般倾泻在罗马士兵的盾牌上。不久,罗马士兵有些招架不住了,很多箭从盾牌的缝隙里射进来,有的甚至将盾牌射穿,罗马军队伤亡越来越大。然而,此时罗马军已经不可能退去盾牌与安息士兵近身搏斗,只能躲在盾牌后坚守。就这样,两军一直相持不下。到夜幕降临时分,安息人因不习惯夜晚作战收兵回营。克拉苏见安息士兵退去,便命令罗马大军连夜撤到卡尔莱城,但是已经无济于事。天亮后,安息军队将卡尔莱城围得水泄不通,准备围歼罗马军队。最后,克拉苏被俘虏。剩下的罗马士兵大多没能活着离开卡尔莱城,只有克拉苏的长子普布利乌斯率领的第一军团六千余人从东侧安息军防守较弱的地方拼死突围出来。就这样,曾经不可一世的罗马军团在一夜之间彻底崩溃。
33年后,一直兵戎相见的罗马帝国与安息王国终于化干戈为玉帛,双方签订合约,开始互相遣返战俘。当罗马人要求返还当年克拉苏率军东征安息时的战俘时,安息人只承认俘虏并斩杀了克拉苏本人,否认还有其他战俘。罗马人很是诧异,因为参加那场战争的罗马士兵都没有回到罗马。几经争辩之后,罗马人相信了安息人的话。那么,已经突围了的第一军团为什么没有回到罗马?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境况又如何?
古罗马第一军团的神秘失踪成了一宗历史谜案,千百年来一直困扰着西方史学界。
一石激起千层浪
1989年9月29日,《参考消息》登载了一则关于古罗马军团的报道,内容如下:
法新社悉尼9月28日电:
一位澳大利亚人认为,他已发现很久以前消失了的“罗马帝国”城市现存于中国戈壁滩的边缘。
澳大利亚阿德莱德的教师戴维·哈里斯说,他在一些古老的中国地图上找到了中文名称为“利坚”的一座城市,在这个地方存在着一个定居点的废墟。他对法新社记者说,需要进行考古挖掘来确定这个地方是否是古代罗马帝国的定居点,如果实际情况如此,那么东西方关系的历史将需要重写。
……
哈里斯说,“有大量证据表明,罗马帝国的军人是在中国消失的。罗马历史学家蒲林尼和希腊传记作家普鲁塔克都在罗马第一次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传记中提到这支军队。这支军队是由现在叙利亚北部的一些犯人在公元前53年组成的。一些古典著作说,这支雇佣军向东行进。在此17年之后,这支军队在中国。中国的古典著作说,在公元前36年,在中国帝国边陲俘获了一支非常奇怪的军队。据说,这支军队把盾牌连成不寻常的龟形进行自卫。”
……
这篇报道引发了国内外学者对古罗马军团消失的热议。其实,在这之前已经有学者提出过类似的观点。早在1955年,牛津大学教授德效骞就发表了名为《古代中国一座罗马人的城市》的文章。在文章中,他推测公元前53年古罗马克拉苏兵团在卡尔莱失败后,被俘的一万余名军人被迫在安息东境守边,有些人东逃成为匈奴人的雇佣军,参与了公元前36年的郅支城保卫战,战败后被汉朝军队俘虏。汉朝将他们安置在今甘肃永昌县南,以“骊”为名给他们新建一座城。德效骞是最早披露古罗马城存在于中国汉朝的人,但是他的观点并没有引起当时学界的广泛关注。
发现的证据
为了证明古罗马第一军团确实来到了中国,学者们通过史料、考古发现和现实研究提供了大量的证据。
?鱼鳞阵、重木城和骊县?
《汉书·陈汤传》记载了西汉军队征讨匈奴郅支单于的事。公元前36年,西汉王朝的西域都护甘延寿和副校尉陈汤,率领4万将士西征匈奴郅支单于部的都城郅支城。在战争中,西汉将士注意到郅支单于手下有一支很奇特的雇佣军,他们以步兵百余人组成一种奇怪的阵法,又在土城外加设重木城。
这种奇怪的阵法叫做“夹门鱼鳞阵”,是一种以圆形盾牌组成鱼鳞状的进攻阵势。德效骞认为,这种“鱼鳞阵”就是罗马人特有的“龟甲阵”。世界军事史曾提到过,龟甲阵是古希腊罗马军队以盾牌护卫战斗队伍的阵法。具体来说,就是战士们先密集排列成方形或圆形阵形,外围的士兵把长方形的盾牌一个接一个地连接起来,垂直地挡在自己面前护住身体;中间的各列士兵把盾牌举在头顶,同样是一一相接,阻挡从上方落下的弓箭。因为这种阵形似乌龟,所以罗马人称之为“龟甲阵”。
而“重木城”是一种在土城外加固重木的防御手段,这种防御方式被史学家认为是当年罗马军队所独有的。
据此,一些学者认为汉军见到的奇特的雇佣军就是安息战争溃败后的罗马残兵。
这场汉匈之战最终以汉军大获全胜而告终,匈奴被斩首1158人,活捉145人,主动投降的有一千余人。甘延寿、陈汤等将战俘带回汉朝,其中便包括郅支单于手下的罗马雇佣军。
学者继续考证发现,差不多同时,汉朝的版图上多了一个叫做“骊”的县。据史书记载,汉朝设骊为县是“取国名为县”。而骊正是当时汉朝人对罗马帝国的称呼,因此以“骊”来命名新设县应该与陈汤等人带回来的罗马战俘有关。另外,传说汉元帝曾下诏将这批罗马战俘安置在照面山下(今甘肃永昌县者来寨),专门设置了一个叫做“骊”的县,还修建了骊城堡。
综上,学者们认为,当年安息大战中突围的古罗马第一军团几经辗转来到了中国。
那么古罗马军团的残部是怎样成为郅支单于的雇佣军的呢?有学者考证,在克拉苏东征安息失败之后,逃亡的罗马军队准备辗转波斯高原伺机回国,但是由于安息军设防周密,罗马军队根本没有逃回国的可能。无奈之下,他们来到了西域康居国。当时,康居王国为了自身利益收留了一直与汉朝为敌的匈奴郅支单于部。由于罗马军团残兵与康居国王有矛盾,几经周折后,康居国的罗马残兵投奔了郅支单于,成了郅支单于的雇佣军。
?者来寨的发现?
甘肃永昌县的者来寨村坐落在祁连山脚下,位于河西走廊的中部,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这个村子被认为是骊古城的遗址,这主要与学者在村子里的一些发现有关。
来到者来寨进行实地考察的人都会发现,村子里有一小部分人有着罗马人的体征,比如他们大多身材高大魁梧、鼻梁高耸、眼珠呈蓝色或绿色、头发弯曲呈棕黄色等。对他们进行进一步的DNA检验和体质测试后,学者们发现他们具有很大部分的欧洲血统。因此,学者们认为这些人就是当年来到中国的古罗马军团残部的后裔。
另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丝绸之路国际远征队”曾到此地考察,远征队发现者来寨残存有“重木城”断壁,此“重木城”正是罗马人特有的那种。远征队还发现,距永昌县城西100公里处的鸾鸟古城在建筑布局上同样有着鲜明的古罗马风格。根据这些遗迹,学者推测者来寨可能是一个古老的具有罗马风情的土城堡。再综合史料来看,这个土城堡很可能就是汉朝时来华的古罗马军团残部修建的。
骊古城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如今居住在者来寨村的人们却一直保持了一些古罗马的民俗。者来寨村民一直对牛保持着传统的崇拜,修建牛公庙供奉牛头,每到节日总要做一些类似牛头的面食做祭祀用品,而且村民经常手执红布进行斗牛表演。学者们也认为这些民俗正是罗马将士的后裔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
强烈的反对
国内外许多学者对于古罗马第一军团东归骊的说法有很多疑义,“鱼鳞阵”和“重木城”是否为古罗马所独有的?者来寨真的安置过古罗马失踪的军团吗?体征上的相似能说明者来寨村民是罗马人后裔吗?对此,持相反观点的学者又以史料为据推翻了古罗马军团东归骊的论证。
?骊非罗马战俘城?
认为古罗马军团到过汉朝的学者有一个很重要的证据,就是当时汉朝为了安置罗马战俘专设了骊城。然而,持相反论调的学者却认为这并不成立,主要有两个理由。
汉简可以证明,早在公元前60年“骊”就已经用于地名了。这个时间既早于陈汤讨伐郅支单于的时间,又早于卡莱尔战役。早在西汉王朝收复河西之地时,统治者见今天者来寨所属地域是一个极好的天然牧场,就决定在此建立“骊苑”。然而,这个“骊苑”并不是后来的“骊县”。据此,有学者认为西汉设骊县安置罗马战俘纯属子虚乌有。
另外,持正面观点的学者认为“骊”之名来源于埃及城市名——亚历山大(Alexandria)的第二个和第三个音节,而中国人用“骊”称呼罗马帝国正是在亚历山大被罗马占领之后。但是,直到公元前30年亚历山大才被罗马占领,而这个时间恰好晚于假定的罗马人入住汉朝的时间。所以,在没有确定对罗马帝国的称呼之前,汉朝人不可能“取国名”为罗马人立县。
《陈汤传》中还有这样的记载:陈汤攻破郅支单于驻地时说“凡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级,生虏百四十五人,降虏千余人,赋予城郭诸国所发十五王”。由此可见,陈汤已经将虏获的145个战俘及受降的千余人分给了协助汉军作战的15个西域国家。因为当时西汉王朝能用于对西域作战的军队数量有限,所以在陈汤对抗郅支单于的兵力中有许多是西域国提供的。战胜后,陈汤将这些匈奴战俘作为战利品送给西域诸国以示感谢。因此,后来所说陈汤带回国的战俘,并不一定就是古罗马军团的人,那么西汉设骊县安置的说法,也就不具说服力了。
?鱼鳞阵和重木城?
有学者依据郅支单于的雇佣军在与汉朝军队对抗时使用的鱼鳞阵和当时郅支城的重木城推断,郅支单于的雇佣军就是安息大战中突围的古罗马第一军团。然而,对于这两个证据,也有学者提出了反对意见。
关于鱼鳞阵,我国学者曾著文说:“盾牌是冷兵器时代一切步兵都用的防御兵器,不独罗马。”鱼鳞阵也并非罗马军队特有的龟甲阵,中国使用这种队形作战的时间远远早于罗马。在中国,鱼鳞阵最早的名称为“鱼丽阵”。《左传》鲁桓公五年(公元前707年)“周桓王以诸侯伐郑……(郑大夫)原繁、高梁弥以中军奉(郑庄)公,为鱼丽之阵,先偏后伍,伍承弥缝。”偏、伍是周代军队的初级编制。后世军队的编制及作战战术虽然有变化,但鱼丽阵作为常规作战队形则保留了下来。所以硬说“鱼鳞阵”是古罗马时期的“龟甲阵”,并以此为依据判断罗马军队曾来到中国,实在显得牵强。
另外,“土城外有重木城”的防城工事也并非由罗马传入中亚的,中亚地区早已有之。《中亚史纲》在讲到突厥统治下的中亚商人时提道:“中亚商人住在城镇中。这种城镇一般由城堡、内城(沙赫里斯坦)和外城(拉巴特)组成。内城有设防的堡垒,当地邦君德赫干们住在里面。拉巴特是由商队的客栈发展而成,为了防御游牧人的进攻,也修筑堡垒。1933年在塔吉克斯坦发掘的吉瓦什契恰堡,证明内城有发达的手工业。内城城墙之外分布着许多简陋的住房便是他们(指手工业者)和奴隶们栖身之所。片洽肯特城的规格,也与此相似。”
由此可见,内外城的结构并不是从古罗马传入中亚的,而是中亚城镇固有的建筑特点和传统。中亚的这种筑城方法兴起于公元前4世纪以前,直到公元7世纪还存在。
?者来寨人和习俗?
有学者提出,者来寨村民对于牛的崇拜也需要进行深入考证。祭牛、斗牛是农耕民族普遍的风俗。早在春秋初年,秦文公就建怒特祠,用于祭祀牛神。今天的浙江金华等地以及苗族、彝族、黎族、侗族、布依族、回族等少数民族也都有斗牛活动,多数是以牛与牛相斗。而在国外,既有近东地区的牛祭,又有源于爱琴海东部的公牛崇拜,还有被称为西班牙“国术”的骑士斗牛,但唯独古罗马既没有牛崇拜,也没有斗牛之俗,有的只是人斗兽和人斗人。所以,说者来寨村民对牛的崇拜是古罗马人在此居住后的遗俗是不能成立的。
对于在者来寨村发现的具有异域外貌特征的村民,并以此推测古罗马人的后裔在此繁衍的说法,也有学者提出异议。者来寨地处河西走廊,而河西走廊是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这样者来寨就成了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当时西域各地的人络绎不绝地经由此地进入中原经商、布教、求学、游历等。因此,这里一直是人口迁移和杂居的中枢地区,各民族之间的关系纷繁复杂,任何来中国的异域族群都可能在此定居繁衍,中外民族之间通婚的现象非常普遍。因此,现今当地一些村民长相具有异域特征并不足为奇。况且,长得高大魁梧、高鼻梁、深眼窝、蓝瞳仁也不是古罗马人独有的特征。因此,不能片面地认为者来寨那些有异域人体特征的村民就是古罗马军团的后裔。
两千多年来,古罗马第一军团神秘失踪的谜案一直没有彻底揭开。虽然近年来学界对此的研究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广泛,但仍然不能完全确定古罗马第一军团的最终去向,尤其是在该军团是否来到中国的问题上依然争论不休。然而,对于这些问题,我们还是要怀着好奇和敬畏的心情期待最后的定论。
(摘自《历史上的大移民》,中国时代经济出版社2009年8月版,定价3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