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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走笔】
过去两个月，很多北京的老人像青少年“追星”一样，追着孙楚泊到处跑。从紫竹院公园到天坛公园，从天桥市民广场到大运河博物馆，孙楚泊到哪里，老人们就追到哪里。
孙楚泊是中国歌剧舞剧院90后竹笛演奏员，她从今年“十一”开始在北京的公园里进行竹笛公益演奏。刚开始，只有四五十人围观，她还有点不好意思。渐渐地，观看的人越来越多，想点曲子的，想跟她一起表演的，她都来者不拒。此外，她还把同事拉来一起为老年人演出。
“叔叔您朝前坐，听得清楚。”“阿姨您慢点，别磕着。”“大爷大妈，天气太冷，你们下次来可得多穿点衣服。”无需预约，没有门票，也没有严格的流程限制，演出中，孙楚泊随时跟观众打招呼、聊家常，并围绕音乐、生活和情感话题跟观众展开轻松互动。很多老人觉得，听她吹笛子，就好像自家闺女在面前表演才艺一样，所以亲切地叫她“闺女”，“国民闺女”的称号不胫而走。有的观众在现场搞起直播，有的把孙楚泊演出的视频切片发到网上，这吸引了更多人到现场观看。如今，每场演出现场都有1000多人，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那股子热乎劲儿，似乎把严寒都逼退了。
孙楚泊的拥趸以“叔叔粉”“阿姨粉”“爷爷粉”“奶奶粉”为主。他们对孙楚泊的喜欢甚至追捧，是老年人渴求高质量精神文化生活的一个缩影。截至2024年底，我国60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达3.1亿，占总人口的22%。虽然我们一直在呼吁丰富老年人的精神文化生活，但社会的文化供给还是以年轻人为主要对象，因为他们更有消费能力。现实中，适合老年人的文化产品（消费）少得可怜。大剧院、音乐厅的很多演出，动辄几百元甚至上千元，把消费能力有限的老年人拦在了门外。电视中适合老年人看的剧（节）目越来越少。手机里那些离奇的穿越剧，在经历了人生风风雨雨的老人们看来，显得那样幼稚。况且，很多老人连智能手机都不会使用。老人们守着大把的时间，却找不到像样的精神文化生活。孙楚泊们举办的公园音乐会，为老年人挖了一口可免费享用的文化清泉——《扬鞭催马运粮忙》《步步高》《牧民新歌》《赛马》《鸿雁》《春江花月夜》《牧羊曲》《沧海一声笑》等民乐作品，都是适合老年人胃口的文化大餐，满足了他们对美好精神文化生活的期待：有的作品承载着老人们的青春记忆，有的作品留存着老人们心底柔软的时光，还有一些作品珍藏着岁月里的烟火日常。
人到老年，最害怕孤独。不到两个月，孙楚泊和同事们，已为老人们免费演出了几十场。几十场演出，同时也是几十次陪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一声声甜甜的“叔叔阿姨”，一次次唠家常似的沟通，一句句仿佛来自儿女的叮嘱，温暖了不知多少老人的心。同时，现场那么多老人，大家一起听、一起看、一起问、一起笑，同心同行，温暖相随。至此，我们终于理解，为何有的老人不惜坐一两个小时的车也要到现场，为何老人们宁愿在露天环境中挨冻也不愿离去，为何那么多老人自发在网上为“国民闺女”打call。很多老人，子女不在身边，孤独感无时不在。严寒中，他们跨越大半个城市，看的是演出，获得的却是温暖的陪伴。
随着影响力越来越大，到现场看演出的，不仅有老人，还有爱好音乐的孩子、高校学生、外地游客。很多人现场聆听了竹笛、排箫、琵琶、唢呐等民族乐器演奏，感叹民乐“古朴典雅，清丽脱俗，声动梁尘，余韵悠长”。有人说，这是“降维打击”——国家级院团的艺术家来到最基层演出，效果自然震撼人心。孙楚泊却说，艺术本来就应服务大众，她所做的不过是一种回归。这种认识十分清醒，也具有现实意义。今天，不管是民乐，还是交响乐，抑或传统戏曲，一些身在其中的文艺院团及艺术家，总抱怨观众在流失、市场在萎缩，却很少反思自己是否真的服务了大众。一些院团将自己局限在剧场之内的小空间，甚至错误地认为，为基层老百姓演出是文化馆等公共文化机构的事情；一些艺术家高高在上，不愿俯身走近群众，下基层演出也是“做样子”“走形式”。这种态度和做法，不把大众放在心里，大众自然不会买账。
文化艺术，远看是风景，近看是生活，亲近大众的文化艺术天然地更具生命活力。从中国古代的文人雅集，到欧洲街头的即兴表演，再到近代北京天桥艺人的撂地卖艺，都是把艺术融入生活的缩影。孙楚泊们所做的，正是让艺术回归它最本真的样子——不是高高在上的阳春白雪，而是每个人都能参与、都能感受的生活滋味。一位80多岁的老人，身体不好无法到现场看演出，专门托人给孙楚泊送去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心灵美，笛声妙，老百姓听得到”。“老百姓听得到”既是对孙楚泊等人做法的认可，也是对“艺术回归最本真样子”的呼吁，而要想让更多百姓听到美妙笛声，我们还需要更多“孙楚泊”。
（作者：韩业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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