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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连线】
12月9日，在结束对英国的访问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马不停蹄地赶到罗马，与意大利总理梅洛尼举行双边会晤，重点探讨俄乌和平方案，同时希望意大利能继续坚定支持乌克兰。然而，泽连斯基的一系列访问动作并未在欧洲舆论场中激起太大浪花，几乎整个欧洲的目光都集中在美国12月6日发布的最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上。这份长达33页的政策文件以极为犀利的语言和令人咋舌的观点阐释了美国对俄乌冲突的最新看法，并对当前的欧洲进行了评判和定位，所引发的震动让整个欧洲“被阴霾笼罩”，跨大西洋关系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
“跨大西洋关系的地震式转变”
美国在报告中开宗明义提出将重振“门罗主义”，宣示美国全球战略重心的重大转向，提出美国将优先巩固在西半球的主导地位，届时跨大西洋关系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优先级将明显下降。
这份报告对欧洲的发展前景表示悲观，宣称欧洲正面临“文明衰退”，受大规模移民、低生育率以及多元化政策等因素的影响，“在可预见的几十年内，某些北约盟国的人口构成可能出现重大变化”，彻底“改头换面”。报告还指责欧洲各国政府“压制反对声音”，暗示欧洲内部民主机制受到侵蚀。
更令欧洲不安的是，这份报告公然提出美国应当积极介入欧洲事务，声称“将在欧洲各国培养抵制当前政府政策和发展路线的力量”，并对欧洲各国持反移民、疑欧态度的极右翼政党影响力上升表示肯定。美国副总统万斯此前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就曾批评欧洲领导人“压制自由言论，未能阻止非法移民”，并断言欧洲面临的最大危险不是俄罗斯或中国，而是“欧洲自己的政策”。此次公布的报告，显然是对这种论调的官方背书。
在俄乌冲突问题上，这份报告同样表现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倾向，称俄罗斯是欧洲“感知到的威胁”，并非美国的直接威胁，明确表示美国的核心利益在于尽快结束俄乌冲突，以“重建与俄罗斯的稳定关系”，同时批评一些欧洲国家对俄乌冲突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指责其拖延和平进程。报告甚至提出，美国对欧洲的政策应着重于“终结北约被视为永无止境扩张的联盟这一印象”，这无疑向一心期待加入北约的乌克兰泼了一盆冷水。英国《卫报》评论称，这份报告的出台标志着美国对外政策出现“跨大西洋关系的地震式转变”，凸显出特朗普政府对欧洲盟友的敌意和轻视已被正式纳入国家战略。
“从欧洲视角来看是不可接受的”
面对美国这份出人意料的报告，欧洲各国和欧盟高层在最初的短暂沉默后旋即作出强硬回应，欧美盟友间罕见出现公开交锋。
12月9日，德国总理默茨在出席活动时直言不讳地批评了这份报告，明确表示其中部分内容“从欧洲视角来看是不可接受的”。对报告中暗示美国要“拯救”欧洲民主的态度，默茨予以坚决驳斥：“我不认为现在需要美国来拯救欧洲的民主。如果真有必要拯救，欧洲人自己就能做到。”默茨强调，美国此举只会进一步强化他的看法——欧洲必须在安全政策上变得更加独立自主，“我们不能一味依赖美国，我们自己也要承担起更多的安全责任”。
欧洲理事会主席安东尼奥·科斯塔对这份报告表达了前所未有的强硬立场。科斯塔12月8日在巴黎雅克·德洛尔研究所发表讲话，直言这份报告中的涉欧内容“越过了红线”，指出欧洲必须维护自身主权，欧洲的民主制度和政治走向只能由欧洲人决定，同时强调“盟友之间不应干涉彼此的政治选择，美国不能替欧洲决定哪些政党好、哪些政党坏”。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卡拉斯表示，报告中“更多是意识形态偏见而非务实战略”。她强调，欧洲的内部问题应由欧洲自行解决。
法国、西班牙、荷兰等国的政界人士也纷纷发表声明，强调欧洲价值观和民主制度无需美国指点，欧洲安全不容他国摆布。12月9日，法国武装部队部官员爱丽丝·鲁弗在国民议会的发言中称，这份报告是一种“极为露骨的意识形态表态”。她还形象地将当前的国际环境比喻为“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强调面对美国战略重心转移和态度转变，欧洲必须加速重新武装进程，增强防务能力，以应对未来更加不确定的安全环境。
相比之下，斯塔默领导的英国政府反应相对谨慎，没有发表激烈批评言论，但私下与法德两国保持密切协商，对美国在俄乌冲突问题上可能采取单边行动保持警惕，担心乌克兰在外部压力下被迫接受不利的和平方案。意大利方面态度则较为复杂，梅洛尼在这份报告发布后的电视采访中称没有看到“跨大西洋关系出现裂痕”，强调欧洲必须加强防卫能力。有梅洛尼政府内部人士认为，美国对欧盟现行政策早已不满，此次战略调整并不令人意外。
俄乌和平方案的路线之争
欧洲除了对报告中提出美国应出手干涉欧洲内部事务的论调大为光火外，还特别关注美国对俄罗斯定位和态度的转变，这背后暗含美俄“28点”和平计划和欧乌“19点”框架提案的路线之争。
有别于以往强调俄罗斯威胁的基调，新版报告淡化了俄罗斯对美国的威胁程度，未将俄罗斯定位为对美国本土或全球利益的主要威胁，同时宣称美国的核心利益之一是通过外交手段促成俄乌冲突的结束，并提出希望与俄罗斯重新建立稳定的关系。这种措辞变相承认了俄罗斯依然是美国可以打交道的战略大国，而非不共戴天的敌手。俄罗斯方面对该部分内容给出了罕见的正面评价，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公开表示这份报告“在很多方面符合我们的愿景”。
报告中涉及俄罗斯部分的措辞被视为与美俄“28点”和平计划一脉相承，倾向于“冻结”冲突而非彻底解决问题。“28点”和平计划中包含了大量俄罗斯方面早已提出的要求，包括乌克兰永久中立与去军事化、领土让步、解除对俄制裁等，引起欧洲和乌克兰方面的不满。作为回应，欧盟与乌克兰在对“28点”和平计划进行修改后形成了“19点”框架提案，主要诉求包括乌克兰保留加入北约前景、自主决定军队规模、避免单方面确认俄罗斯的主权领土要求等。
由此可见，在实现俄乌停火问题上，美欧乌之间存在不小的立场差异。欧盟和乌克兰希望恢复乌克兰全部主权、确保长期安全；而美国则更倾向于“务实停火”，希望优先实现停战、避免卷入更大冲突，并着眼于与俄重建稳定关系。各方目前尚未就相关重点问题达成一致。分析人士认为，美国在当下这一敏感时期出台新版国家安全战略，颇有向欧盟与乌克兰施压之意。
美欧关系已经进入调整和重塑阶段，双方之间的裂痕在此次美国最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催化下进一步加深。然而，这或将成为欧洲加快战略自主步伐的契机。如果欧洲各国能够协调一致，投入更多资源提升自主防务能力、统一外交战略，那么即便美国战略重心转移，欧洲也能在国际舞台上发挥重要作用，跨大西洋关系有望在新的基础上实现再平衡。相反，如果欧洲国家无法解决内部政治分歧、携手应对美国压力，那么跨大西洋关系的转变可能会给欧洲安全带来更多的不确定因素。
（本报罗马12月13日电 本报驻罗马记者 王天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