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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5年12月12日 星期五

    二十八星宿:从古代天文学到文学

    作者:宫旭 《光明日报》( 2025年12月12日 15版)

      【谈文绎史】

      很多人是从《西游记》里知道“二十八宿”的。其中,奎木狼和昴日鸡都是戏份吃重的配角。其实,二十八宿在中国古代天文和占星中是十分重要的概念。

      月亮围绕地球运行一周接近28天,古人将赤道附近的星空划分为28个不等距天区,就像给月亮修了28个旅店,月亮每晚更换一个休息的地方,这就是“二十八星宿”,或“二十八宿”,“宿”即住宿、停留的意思。

      古人还把二十八宿按四方配四灵分为四类:东方青龙七宿、北方玄武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南方朱雀七宿。每宿各有一种“禽、兽、虫、鱼”之形,又配以日、月、火、水、木、金、土七曜,遂成“星、兽、曜”三位一体的符号系统。于是,一个字的星座名就变成了由三个字组成的星宿名。当这些符号进入文学,便天然带有了“角色化”的功能——读者一听名号,便大体可知其善恶与结局。青龙为仁、白虎为义、朱雀为礼、玄武为智。星宿被性格化:角木蛟“刚直”、奎木狼“阴鸷”、昴日鸡“雄健”、井木犴“廉正”。

      在《西游记》第三十一回中,奎木狼化身黄袍怪,劫走宝象国公主,夫妻十三载,竟育下“妖孩”。直至他显出真身,众人才发现,竟是西方首宿奎木狼私自下界。奎木狼对应的星宿名就是“奎宿”,为西方白虎七宿的第一宿,共16颗星,形似“鞋底”或“猪鼻”,今属仙女座与双鱼座一带。《说文》说“奎,两髀之间也”,即人胯部。《广雅》:“胯,奎也。”古代较早介绍全天星官的著作《步天歌》如此描述:“腰细头尖似破鞋,一十六星绕鞋生。”

      奎宿是二十八宿中最早被实测“定位”的星宿。战国曾侯乙漆箱已将其16颗赤道星标成“鞋底”形,汉代《史记·天官书》用“奎曰封豕,为沟渎”把星象与农田水利经验关联。唐宋以后,随着科举兴起,奎宿兼管的“文章气运”被地方官巧妙嫁接,于是明清徐州出现奎山、奎河、奎光门、奎楼等一整套“地面配套”设施。《西游记》中将“奎”字配以“木狼”,将其演绎为“奎木狼”的情欲叙事,角色既保留星威,又被注入狼性。

      “角木蛟”既是《西游记》中“四木禽星”之一,还与《水浒传》中的“角木蛟孙忠”有关。“角”字作为星宿,不仅有“角宿”的意思,还有“角星、天门、天关、天柱、寿星、辰角”等含义。《说文解字》中有“蛟,龙之属也”的说法。《楚辞·天问》:“角宿未旦,曜灵安藏?”王逸注为:“角亢,东方星。”《晋书·天文志》:“二十八舍东方角二星为天关,其间天门也,内其天庭也。”

      角宿作为东方青龙七宿之首,被视为中国古代天文中恒星定位的基准点,其位置接近黄道,位于天球南纬约11°,是室女座中最亮的恒星,同时位列全天第十五亮星,距离地球约260光年。根据清代《钦定仪象考成》的记载,该星官最初包含11个星官、41颗恒星,后来扩展至95颗。古人将东方七宿联结成龙形时,角宿作为龙角构成天象基准坐标。每年二月初春耕时,角宿于傍晚东方升起,称“龙抬头”,后演化为春耕节,即民间传统节日龙抬头。

      角木蛟属“木”,《西游记》中四木禽星——角木蛟、斗木獬、奎木狼、井木犴皆属木,而玉帝让他们捉拿犀牛精。犀为“金畜”,按传统五行生克规律,“金克木”,本应木不敌金,请“木”来降“金”,看似不合理。其实这里是以“角”“井”之网罟意象来降服犀牛精。民间至今以“四木禽星”年画贴于门上,有“木德镇宅”之意。

      昴日鸡可能是《西游记》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二十八宿之一。《西游记》第五十五回:“(昴日星官)现出本相,原来是一只双冠大公鸡,六七尺高,对着蝎子精叫一声,那怪即时就化为脓血。”蝎子精连如来都拿他没有办法,为何昴日星官可以降伏?在二十八宿中,昴宿是西宫白虎七宿的第四宿,由七颗星组成,又称旄头(旗头)。唐代李贺诗有“秋静见旄头”,旄头指昴宿。《史记·天官书》:“昴曰髦头,胡星也。”古人用昴宿来定四时,《尚书·尧典》:“日短星昴,以正仲冬。”意思是若黄昏时昴宿高悬天顶,便知冬至已至。昴宿位于金牛座,那团细密的小星便是著名的昴星团。

      民间素有“鸡鸣蝎伏”的说法,“星官一到,现出双冠大公鸡,高叫一声,毒蝎顷刻殒命”。这被吴承恩提炼成“星性相克”的天文密码:昴日鸡属“日”曜,对应阳气,金曜当空,阴毒自消。“昴日鸡”一唱,即“日乌”东升,阳气瞬间上升,蝎子精的“阴毒”被光速蒸发。更妙的是,星官之母毗蓝婆以“昴日眼毛”炼针,再破百眼魔君。《黄帝内经·灵枢经》中云:“目者,宗脉之所聚,上属于脑,阳气盛则目能辨。”毗蓝婆以“日眼”之毛炼针,是作者把中医“以阳克阴”的象数思维编入情节。

      从古代天文学到文学角色,二十八星宿完成了一次华丽的跨界旅行。天文星宿不再只是夜空中的亮点,而是拥有了情欲、民俗、文化多重含义的文学角色。他们不仅保存了星名、星性与五行生克等传统文化内核,还通过文学情节和文化创新,把曾被皇家垄断的天文数据转译为大众可感、可记、可再创造的公共符号。

      星宿故事之所以流传,正在于它们把中国人对上天的敬畏、科学的幻想、文学的思考全部折叠在一套耳熟能详的星名里。这些古老的星神提醒后人,天空曾是古人最大的屏幕,星辰是最早的字符,而故事是我们丈量宇宙与自身最好的尺度。

      (作者:宫旭,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科技史与科技考古系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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