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回家

  【自然笔记】

  美丽的天鹅是跃动在西洞庭湖湿地上的精灵。每年11月，它们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出发，来到鄱阳湖、洞庭湖等地度过寒冷的冬天，来年3月又会启程返回。

  每到秋末冬初，我都会回西洞庭湖迎接这些回家探亲的生灵，近20年来一直没有间断。而这，是因为那份承诺。 

  他是汉寿西洞庭保护区的一名环保卫士，名叫高飞，时常背着“长枪短炮”，用镜头记录西洞庭湖的美。

  他不仅拍摄湿地的风光，更守护着湿地的生灵——为了抓捕偷鸟贼，他深夜出动，陷入泥沼，差点丢了生命；为了保护鸟儿的家园，他冒着生命危险，一把夺走偷猎者手中的雷管……常年奔忙在湿地，让他的身体极度疲惫。

  2007年，当得知自己罹患肝癌后，他将摄影作品交给家人，嘱咐送去出版，让更多人感受湿地的美，更好地爱护湿地。

  女儿悄悄向媒体发出求助，希望有人帮助父亲完成这个心愿。收到求助的当天，我便前往汉寿，来到高飞的家。病榻上的他将一大沓照片拿了出来，一张张递给我，一张张介绍，如数家珍。虽然声音十分虚弱，可说起镜头里的美景，他却始终笑着。我听着听着，眼泪不停打转。

  那叠照片里，没有一张的主角是天鹅。他遗憾地说：“我一直在等天鹅回来，想给它们拍照。如今，这个心愿也许无法实现了。”

  看着他怅惘的神情，我安慰道：“高老师，您放心，我们会帮助您出版这本画册。”同时，我也在心里默默地许下了一个心愿：“每年，我都会等天鹅回来，替您去等。”

  几个月后，高飞带着遗憾离开。他去世后，《西洞庭湖湿地风光画册》正式出版。

  高飞的遗憾，又何尝不是西洞庭湖的遗憾呢？

  这里曾是鸟儿的天堂。然而，围湖造田、违规排污、非法捕猎……仅2003年到2011年，当地的主要鸟类数量锐减，天鹅一度不见了踪影。

  为了唤回天鹅，一系列行动扎实推进：率先成立全国第一个具有综合执法权的保护区派出所，率先推出了地方湿地保护条例……

  有段时间，保护区管理局老局长梅碧球时常接到恐吓电话。一次，他和工作人员乘船前往中尾洲拆除围网。突然，一艘小型铁驳船直逼而来。面对危险，梅碧球挺立在船头，没有丝毫畏惧……

  在为期4年的湖洲整治行动中，梅碧球带领工作人员，拆除围网30多万米，清除竹桩、木桩30多万根。在保护区内推进的这场战役，使得8万亩退化湿地逐渐恢复，渔民的生态环境保护意识有了很大改变。

  刘克欢就是其中一位。2009年，他在半边湖养螃蟹。当认识到螃蟹生长对附近水草具有很大破坏性后，刘克欢逐渐醒悟，自行拆除了5000多米长的围网。

  2015年，西洞庭湖湿地保护协会成立，刘克欢主动加入，与他一起加入进来的，还有360多位渔民。

  2019年，刘克欢被推选为湿地保护协会会长，并当上了洞庭湖首批民间湖长。

  那年年底，我拍摄记录刘克欢的巡湖日常。当我们乘船来到半边湖，通过望远镜，惊喜地发现几十只白天鹅翩跹而来！再将镜头拉大反复确认：没错，就是它们！这些来自西伯利亚的美丽使者回来了。

  接下来的每一年，天鹅都按时回家。而大自然还给予西洞庭湖更多惊喜——越来越多的冬候鸟来到这里，除了天鹅，还有青头潜鸭、东方白鹳、白头鹤等珍稀物种。

  站在高飞曾经无数次站立的地方，我用相机替他见证这美丽瞬间，替他完成未尽的使命。

  高飞老师，您瞧，天鹅回家了！

  （作者：徐虹雨，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