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年首期选刊看文学新气象】
百花文艺出版社主办的《小说月报》杂志,坚持特色鲜明的艺术追求,拥有浓烈的艺术热情,一直以勤恳的耕耘保持良好的口碑,不仅成为读者了解当下文学创作实绩的一面镜子,而且还是观察当下生活的一个窗口,可以实现落叶知秋的效果。仔细品读2024年第1期新刊,就能够获取文学发展和社会现状的丰富信息。
历史向来是文学创作的宝库。文学通过进入历史的时空,演绎出不少妙趣横生的故事。老作家林希的作品《大太子列传》是《小说月报》新年首刊的第一篇作品,颇为灵动、快活。但作者并非想要简单逗一乐,而是有更深邃的用意。无论是思维守旧的遗老,还是无知愚昧的“假洋鬼子”,都是他毫不留情嘲讽的对象。小说传递出一个明确信息:个体只有融入大历史才能充分发挥能量,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和生命厚度。余显斌在《神马》里穿插了先秦时期的养马传说、唐王李世民的征战故事和昭陵六骏传奇,还有清朝皇室养马人的生活轨迹。这些不但让发生在当下的主干故事更加饱满,也让情感力量更具穿透力。
葛亮在《灵隐》里有着充分的耐心,从一个当下角度起手,用不断引入的插叙,缓缓讲述段河和连思睿两个家族上下四代人的故事。作家没有刻意处理成厚重的历史叙事,而是按照日常生活的纠结、复杂娓娓道来。小说每部分开篇重复提到的灵隐寺,代表着隐忍和希望并存的民间生命力。作家没有采用传统的历史叙事,但字字都是关于民族整体性的讲述,这种整体性在阅读中形成绵长的凝聚力,润物细无声。
文学与历史的一个重要区别,恐怕就是前者更关注微小个体内心深处哪怕不易察觉的每一次悸动,这些小说尤为用力。王啸峰的《黑斑》用现实主义的笔法讲述了一个多少有些荒诞的故事。盛黎明接连遇到五件程度不一却都非常棘手的意外,这些事情发生得突然,消失得也同样莫名,盛黎明忙前忙后,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似乎又有作用。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面对生活,不要失去勇气,积极前行自然能变被动为主动。
在莉莉陈的《彭罗斯传说》中,姐姐受到自己母亲和丈夫的压力,还有巨大的舆论压力。不过有趣的是,小说的标题名中的“彭罗斯”不知是否与英国物理学家彭罗斯有关,他认为宇宙甚至生命都是无限循环的。结合小说情节,作者想表现的是残酷的生存境遇会无限循环。但“彭罗斯”后又接了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词,即“传说”,而非确定的“理论”,似乎对这个观点又犹疑起来。的确,小说最后母亲和村民施以援手,展现出极端冷静的自然规律背后大地上人们的宽厚包容。生活免不了坎坷,但这些坎坷也如同磨刀石一般,慢慢刻画着每个人坚忍的内心。好的作品善于从历练中激发人内心的韧劲。
程皎旸的《金丝虫》开篇设定为裁员同事大聚餐,接下来没有多少生活压力的马小椰并不是彻底放飞,而是被神秘的金丝虫发出的声响困扰着。在小说的结尾,主人公希望能够沉浸在青少年的吟诗里面,在一种审美的超越当中,遮盖住金丝虫的“嗒嗒”声。这也预示着,对诗和远方的向往一定意义上能够屏蔽现实的纷扰。青年人的生活变得如此真实可触,正因为真实,更显示了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对生活抱着认真、严肃的姿态。
回到原乡汲取前行的力量,是写作者的一个基本共识。段爱松的《幻兽》充满了南国边境各种新奇的意象,当地居民和边防战士一起探寻界碑。经常浮现出的幻兽当然与当地恶劣的自然环境相呼应,也代表着一种集体无意识,一种民族风俗或传说。原乡获得了重建,是心灵栖息之地。小说无声无息地将革命英雄叙事和时代个体叙事进行连接,并且在结合过程中二者都有了新的品相。由于现代的介入,传统的故乡获得更为宽阔的维度,对人的心灵也是一次洗礼。
作为一个往返于城乡不同空间的故事,《神马》的跨度大,从阴山下到广东和香港,看上去相隔甚远的地方,通过叙事明确建立起从历史到精神层面的密切关联。小说大部分情节是在讲述主角在阴山脚下养马、选马的经历,他被吹嘘成拥有相马无人能敌的能耐,但最终还是彻底失败了。故事结尾,主角及资助他的香港商人老周都被良马通人性一般的行为深深感动,于是放下执念,从而找回了自我。老周在商场中一帆风顺,但仍然少不了广袤大地深邃历史和厚重原乡提供的雄厚支持。这种支持不只是物质上的,还有庞大的精神力量。
纵览整本《小说月报》新刊,由于作家各自艺术理念和个人风格的差异,以及选择题材的不同,呈现出的叙述可谓各有特点、丰富多彩。但其中有一些共同的地方,比如新的生活元素的融入越来越自然,对每个微小个体的关注越来越细密。一种顽强的生命力从这些作品的细微处绵延不断地伸展开来,团结协作的人际关系也越来越普遍。其中的青年形象相较之前也显得越来越成熟,他们富有个性、热爱生活、拼搏向上,愿意从前代人的辉煌历史和同辈的奋发姿态中获得超越平凡生活的勇气。毕竟,希望正在前方闪耀。
(作者:艾 翔,系天津社科院文学与文化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