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一位学术大师

  【光明书话】 

  赵元任是“清华国学研究院四大导师”之一，被称为“中国现代语言学之父”，是世界著名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大师。赵元任的研究跨越了人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多个领域。他的著述量之大，至今都甚少有人能够望其项背。从语音学到语法，从方言学到哲学，从音乐到物理，他都游刃有余，驾轻就熟，给后人留下了大量不朽的杰作。

  如果有人问我，赵元任一生最大的学术成就是什么，我的回答是：他连接了两个世界，即中国的学术世界和西方的学术世界。赵元任先生探讨问题的角度多样、灵活。在中国语言学研究方面，他1928年出版的《现代吴语的研究》、20世纪20年代探讨的国语罗马化方案、20世纪30年代的方言调查工作和后来在伯克利完成的汉语语法著作《中国话的文法》都是开创性的工作，是20世纪学术史上的里程碑。同样，他翻译的《阿丽思漫游奇境记》和他谱的那首《教我如何不想他》，脍炙人口，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

一

  赵元任毕生注重收集和保存资料，有一片纸都不丢掉的习惯。现在关于赵元任的全部档案都存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图书馆，共有12万件。这批档案时间跨度长，保存状况好，内容丰富完整，不仅是研究赵元任先生其人其学的一手资料，更是研究现代中国学术史以及中西学术交流等方面极为珍贵的文献。而且，这还是一个由他自己亲手建立的档案文库，为后人研究赵元任的一生提供了大量讯息。

  1982年赵元任去世后，赵元任的家人把他的全部档案捐给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班克洛夫特特藏馆。这个馆是伯克利东亚图书馆的姊妹馆，同属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图书馆系统。该馆专门收集西文善本书、手稿和各种语言的名人档案，是美国西部最大的档案和特藏文献馆。但是，该馆并没有懂中文的档案管理和编目人员，所以他们无法对“赵元任档案”进行整理和编目，档案一直处于封存状态，仅仅对学界提供有限的查阅服务。因此，太平洋两岸学界的有关人士不断呼吁将“赵元任档案”这部重要的20世纪学术史料公布于世。2003年夏天的一个下午，赵元任先生的长女赵如兰教授和她的丈夫卞学璜教授和我聊起了赵元任先生档案的事，并提出了一个请求，就是希望我帮助把赵元任先生的档案整理并出版出来。从2002年开始，赵元任先生的全集已经陆续出版，可是他的这批个人档案始终没有整理出来供学界研究和使用。我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伯克利东亚图书馆是美国西部收藏东亚语言文献最多的图书馆，具备整理这类大型学术档案的能力。2015年，通过多次协商，终于将整个“赵元任档案”借调到东亚图书馆，开始了档案的编目工作。从2017年至今，由我本人和林海青、林富美共同担任主编，“赵元任档案”整理工作开始启动并运行。在去除了一般文件、无关资料和他人的材料之后，共整理成五部分，包括《赵元任日记》《赵元任书信》《赵元任方言调查研究资料》《赵元任著作存稿》和《赵元任教学研究及工作生活档案》（《赵元任日记》以下各部分均为暂定名，下文同）。

二

  以下是“赵元任档案”各部分的大致整理情况：

  《赵元任日记》按日期先后排列，从1906年至1982年，全部日记覆盖时间达到七十多年。赵元任先生习惯用中英文两种文字撰写日记。他的日记少量使用其他语言，其中部分手书难以辨认，去年我们将赵元任日记以影印的形式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确保文献的真实和全貌。赵元任先生的日记是他一生的真实记录与写照，是他重要的精神遗产。

  《赵元任书信》收入赵先生一生与中外学者及亲朋好友的往来书信，一共15618封，其中中文9748封，英文5870封。赵先生写给他人的书信有4000余封，他人致先生的书信有一万余封，通信人数近两千人，其中大部分都是20世纪中西学界、政界乃至商界的重要人物，包括赵元任先生和著名学者如胡适、傅斯年、梅贻琦、竺可桢等人长达几十年的来往书信，有的来往书信达到几百封。通过研究他的书信，我们可以还原赵元任先生庞大的二十世纪中西学术交流网。目前这部分的整理工作已接近尾声。

  《赵元任方言调查研究资料》收入20世纪赵元任先生主持的几次大规模中国方言田野调查材料，包括1927年到1928年赵元任先生实地调查浙江、江苏三十三处吴语方言的访问资料；在中央研究院主持语言所时进行的汉语方言调查，以及江西、湖南、湖北等地的方言调查等。所收文献包括笔记、调查记录、语料以及与方言调查相关的讨论和论文资料。这一部分目前已整理完成。

  《赵元任著作存稿》收入赵元任先生已刊、未刊的各种书稿、论文稿、演讲稿及各式著作的手写本、打印本、修改本、印刷本、校对本，部分手稿体量较大，为方便读者，整理出手写稿、打印稿各一份。这一部分的整理工作目前已告一段落。

  《赵元任教学研究及工作生活档案》收入以上四部分没有收入的材料，是档案整理工作的收尾。这些材料计划按时间排序，以反映赵元任先生一生的工作生活情况。除教学、研究工作资料外，也有大量私人档案，包括笔记、生活记录、旅行资料等，预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整理完毕。

  《赵元任日记》（全46册）2022年已由商务印书馆出版，2023年初面世，拉开了“赵元任档案”全面整理出版的序幕。该书出版后，中美双方的学界将可以获得大量一手资料，其中大多数是从未出版过的资料，这将促进20世纪中国和美国学术史及文化交流史的研究，堪称学林盛事。通过多年来对赵元任先生私人档案文献的整理，我本人也更进一步加深了对这位学术大师的认识。然而“赵元任档案”的整理工作是巨大而繁重的任务，12万份资料均要一一过目、审阅、甄别，而参加项目的专业人员只有三人。档案整理也并非我们三人的主业，再加上个人知识有限，整理过程中难免出错。工作中的不当之处，敬请学界同人原谅、指正。

  （作者：周欣平，系《赵元任日记》〔全46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