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书者说】
当前,绵亘了数千年的乡土中国,迎来了城市化、现代化、高科技化的浪潮。我们发现,千百年来孕育和滋养了中国文化的乡土文明,正在加速消逝。作为一个从事乡土文学研究20余年的研究者,笔者常常在思考,中国乡土文学向何处去,乡土中国社会向何处去,新时代乡村如何振兴。笔者意识到,未来的道路并不是冥思苦想得来的,而是蕴藏在历史的来路之中。这让我开始重新思考百年中国乡土文学,乃至试图从更远的历史与文学中寻找智慧和启示。
正是在这样一种文化思索中,笔者与济南出版社不谋而合,立志从众多乡土中国文学作品中选编一套《百年乡愁:中国乡土小说经典大系》,以试图为读者提供一个关于百年乡土中国心灵史的文学路线图。此外,从中汲取智慧和灵感,更好地推进新时代中国乡村振兴。
简而言之,《百年乡愁:中国乡土小说经典大系》中所选录的作品,具备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强烈的经典意识。文学文化的传承与经典的建构,是由一个个经典化的环节与步骤完成的。从古代文学的“选本”,到20世纪中国新文学大系,在中国文学经典化进程中,“选本”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乃至核心的作用,为经典化提供了不同时代不断接续的动力源泉。这套“大系”,以在现当代文学史中具有重要影响的作家作品为选编标准,力图使自身具有展现乡土现代化发展史的重要功能,鲜活呈现中华民族的百年心灵史。
二是浓郁的地方气息。乡土文学是最接地气的文学,是“土气息、泥滋味”的文学,是由不同地域文化滋养的文学,又是最能显现和表达乡土中国各个地方独特文化与审美形态的文学。这套“大系”,是百年中国各地民俗文化最具文学性的表达。齐鲁、燕赵、三秦、三晋、江南、东北、西北、岭南等不同地域的文化,在这套“大系”中得到了较完整的展现。从这个意义上而言,这套“大系”既是一部百年中国民俗文化史,也是一部精彩的地方文化志。
三是典雅的审美意识。文学是审美的艺术,“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文学性、审美性是文学的自然属性。文学应该是美的,是诗,是生命舒展的自由吟唱。正是站在这个维度上,我们选编了这套百年乡土中国小说,让读者、研究者在美文的诗意流动中获得对千年中国乡村文化根性的了解,从而思考人与自然、人与大地、人与世界的精神建构问题。因此,这套“大系”是“乡土中国的抒情诗”,是千年乡土中国根性文化的当代吟唱,凝聚着深厚的乡土生命体验、文化乡愁。
乡愁是感伤的,是一种甜蜜优美的感伤,但不是每个人与生俱来就拥有乡愁。乡愁是一种深厚的文化情怀,是对大地、故乡、世界的一种深刻的生命眷恋。《百年乡愁:中国乡土小说经典大系》,试图让笔者这些具有乡土中国完整经验的最后一代人,以文化传承的方式,把这种纯粹、完整、具有审美意义的文化乡愁,更集中地传递给21世纪的中国青年,乃至未来的中国青年。以期让后来者知道,我们曾有过这样一种乡土生活,这样一种乡村根性文化——这是我们的文化根基,它蕴含未来的路径和种种可能性。
我们常言,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而笔者想说的是,越是地方的,就越是中国的,也越是世界的。中华文化是一个整体,是由一个个具有地方特色的地域文化组成的,是千百年来文化交融凝聚而成的。地方性文化的丰富和多样,恰恰是中华文化的活力与魅力所在。所以,笔者认为,《百年乡愁:中国乡土小说经典大系》具有鲜明的、浓郁的地方性文化特征,不同地域的读者可以从中读到自己家乡的影子,并由一个个乡土文化而建立起丰富、感性、美美与共的中华文化世界。
在今天,乡村振兴的实践正在推进,关于乡村变化的书写方兴未艾。山乡巨变是一个世界性、全球化的问题,需要有比较文学的叙述视野,从更深层、更宽广的角度理解和思考这种人类面对的共性话题。笔者认为,新时代乡土文学创作可在以下几个领域发力:一是推进“新时代乡村志”的文学历史书写和非虚构书写。二是呈现地方民俗、民风、地方名人的文学书写,以此来建构乡土民间史、民俗史、地方名人史,滋养地方文化。三是书写山乡巨变的“新人、新故事、新情感”。“新人”,既是指书写对象,也是指创作者。“新时代新农民”,是新山乡巨变书写的核心所在。而众多“新人”的书写,可以逐渐呈现出一个大时代的人文景观与精神风貌。
新时代在呼唤着描绘新山乡巨变的新经典、新农民、新农村。新时代山乡巨变文学书写需要建构新的叙述主题、新的审美形式、新的人物形象。这是新时代对文学的召唤和期待。笔者期望,创作者们在像前辈作家一样深入基层生活创作的同时,也能注意学习以往的经典,在建构新时代新文学新经典的同时,对中国乡土社会千年的文脉有所呼应,传承和创新千年中国乡土文化。这正是《百年乡愁:中国乡土小说经典大系》编撰的意义和主旨所在。
(作者:张丽军,系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