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老人的画意诗心

  【艺海撷英】

  齐白石以其书画艺术闻名于世，但他却自称：“我的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始终强调自己的诗人身份。

  在北京画院藏齐白石手稿中，以诗的数量为最多。观齐白石的诗文艺术，会发现他那独特的生命体验与情感心绪。以“借山吟”为题，正在北京画院美术馆呈现的展览，精选了齐白石、王闿运、陈师曾、樊增祥、老舍等近十位名家学者的百余件作品，立体地展现出齐白石的画意诗心。

  齐白石少时家贫，27岁拜入胡沁园门下学习工笔花鸟画，并随陈少蕃读书学诗。为了贴补家用，他白天辗转乡里做木工描画，到夜晚才能读书，“灯盏无油何害事，自烧松火读唐诗”便描述了他早年借火光勤学苦读的经历。

  “莫羡牡丹称富贵，却输梨橘有余甘。”初次参与雅集诗会时，齐白石以一首七绝赢得众人的称赞。在加入“龙山诗社”“罗山诗社”后，他常与诗友擘笺唱和，一张张精美的花笺，承载着他的诗趣与才情。因是能画的人，他一个月要画上几个晚上，一晚上能为诗友画出几十张诗笺，他自言：“一张一张地画上几笔，有山水，也有花鸟，有草虫，也有鱼虾之类，着上了淡淡的颜色，倒也雅致得很。”也是在那时，他逐渐掌握了押韵、对仗、用典的格律诗法。1900年，他典租莲花砦下的梅公祠，添盖了一间书室，取名为“借山吟馆”。

  “五出五归”远游后的齐白石潜心研究古文诗词，常与友人联吟对句。《借山图卷》便是他将途中的画稿重新整理后创作的山水诗画。37岁时，齐白石拜湖湘诗派代表王湘绮为师。他意识到学诗需由五言律诗入手，于是上追古意，熟读唐宋诗画，以便为诗文创作打好基础。齐白石曾在自述“龙山诗社”时谈到，诗友的书底子比他强得多，都对“试帖诗”有相当研究，自己在用典、声律方面不如别人。但正因不被附庸风雅的制式所束，强调诗歌创作对性情的陶咏，齐白石以“不求藻饰、自主性灵”的主张，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诗风。

  “我的诗既是抒情，也是纪事”。齐白石在求艺、交游生活中，与陈师曾、陈半丁、于右任、罗惇曧等20世纪中国文坛艺界名家诗文酬和、赠答不计其数，留下了许多妙趣横生的轶事。1904年，他应王湘绮之约游历南昌。登高小饮，正值七夕良辰，老师首以“地灵胜江汇，星聚及秋期”起唱，但是齐白石和同门都没有联上。为此，齐白石深感羞愧，回家便把“借山吟馆”的“吟”字删掉了。自此，他愈发着力于诗书之上，在与师友的交流切磋中，诗道、艺事愈发精进。展览中，北京画院藏《南昌馆七夕连句》上书有齐白石所作“坐久生微凉，竹簟清露滋”，应该是王湘绮在南昌事后所誊写，印证了师徒之间这件耐人寻味的趣事。

  中国绘画艺术讲究“诗画一律”，强调诗与画的异质而同趣。宋人蔡绦在《西清诗话》中有言:“丹青吟咏，妙处相资”，诗画互补的观念促使题画诗、诗意画得以发展和兴盛。齐白石的书画艺术天真平淡，诗画同观，相得益彰。其题画诗或直陈心曲，折射出对家乡故土的深切怀恋；或联喻类比，表达对天地世相的体察洞悉；或应物斯感，流露出民胞物与的大爱情怀。

  北京画院藏有一封1951年老舍书写的《命题求画信函》，该信札以四句古诗为题请白石老人作画，并附奉人民券作为画资。齐白石应邀以查初白诗句创作了《蛙声十里出山泉》，画中虽没有蛙，却有活泼的小蝌蚪在湍急的水流中游动，绝妙之至，可谓诗画融合的经典之作。

  “铁栅三间屋，笔如农器忙，砚田牛未歇，落日照东厢。”在《自嘲》诗中，齐白石把自己比作耕牛，有着以农为本的朴素思想。题《小鱼图》诗句“群队无惊候几时”，则与画中惊慌失措的小鱼相呼应，传递出他对安宁家园的期盼。

  《沧浪诗话》言：“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中国诗歌强调真情实感，反映诗人的性情气质与审美趣味。齐白石出身农民，一生为生计辗转。他的诗画多从民间文化中汲取创作素材，表现普通百姓的真实生活。作品《白菜胡萝卜》所题诗文：“欲了前生未了因，拈毫题句太伤神。园蔬也有尘凡福，曾见窗前看画人。”取材素朴、语言平实，表达了这位“湘上老农”真切的生活感受。作品《葡萄》题诗：“实垂星辰摇不坠，影乱龙蛇飞欲惊。”以浪漫主义手法表现生活中的寻常之物。齐白石的诗不拘格律，诙谐质朴的诗趣中蕴含着鲜活的生命力。

  “我的诗，写我心里头想说的话，本不求工，更无意学唐宋。”齐白石以对生活的热爱描绘现实，贴近人民，世间万物都成为他笔下的诗思画料，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本报记者 田 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