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讲述】
1987年初中毕业后,我进厂跟着师傅做学徒,学了两三个月后,就在师傅的指导下正式上班。我所在的泾县自古以来就因宣纸而闻名。1951年10月,泾县人民政府牵头成立的“泾县宣纸联营处”,用一颗红五星替代宣纸封刀口印上的“官”字,寓意宣纸新生、产业兴旺,“红星”品牌由此诞生,很快闻名遐迩。
这段故事,我从小听家人说起,但直到进厂之后才真正了解了宣纸的生产流程。我负责的是晒纸的工作。这可不是把纸摊开晒干那么简单,古法宣纸的制作需要经过108道工序,仅晒纸工人需要做的就包括搀、盘、浇、鞭、做、晒、收七个过程。简单来说,我们需要把纸张整体烘干,再用水浇湿,用竹鞭鞭打整块纸帖使其发松,再一张张取下来晒在火焙上烘干。在捞纸环节,从纸浆池中捞出的纸张层层叠在一起,湿漉漉的像豆腐块,一般是500张为一组,差不多两寸厚,我们把厚厚一沓纸搀到焙屋,精心处理,纸张才不会粘到一起。接着,我们会屏息凝神把纸一张张揭下来,拿着用松针做成的刷子,小心翼翼地把纸张刷到排面上烘干。俗话“有两把刷子”,正是从泾县宣纸这一生产过程而来的:刷子刷轻了,不沾钢板背不行;刷重了,宣纸上又会出现刷痕、影响质量。
这三十年里,我每天都在做着一样的工作,看起来一成不变,却又有不少变化。长久重复这些工序,我才真正感觉到熟能生巧、得心应手。尤其是刷纸和揭纸这两个非常考验技巧和耐心的步骤,我努力钻研多年才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节奏。
作为珍贵的非遗技艺,传统的手工技法不能丢,但科技进步改善了工作环境、提升了工作效率,也大大减轻了我们的负担。比如,以前的焙墙都是泥土做的,基本上半年就开裂了,影响纸张的纹理,必须推倒重筑。20世纪90年代开始采用钢板做焙墙,蒸汽加热,不论是耐用度还是控温的精准度都有了很大提升。此外,用螺旋桨把纸槽内的纸浆打散、用液压设备压榨纸张……这些新技术都成为我们工作的好帮手。
等一张张洁白柔韧的宣纸从焙墙上揭下,还有最后一个检纸的环节,包括观察纹路、破损情况、厚度等。经过细致的检查,宣纸的生产就算大功告成。
前几年,我参与了古法造纸研究项目,和研究团队一起复原传统的古艺宣。我们从青檀树皮和沙田稻草起步,所有流程全部都人工进行,这样一个完整的过程需要三年之久,但我们发现纸张的纤维形状和手感,的确与机器替代部分流程制作的宣纸不一样,这不禁让我感叹古时工匠的精巧,也让我深刻体会到造纸技艺对历史文化的鲜活传承。
宣纸技艺传承主要靠师傅带徒弟的形式,我也在带学徒,可是,想招年轻员工还是比较难的。这几年不管是国家投入还是大众对非遗的关注,都让我们觉得更有获得感、更被认可。如今,我们有了更多职称评选和上升的渠道,也经常进校园,为孩子们授课,很多孩子都非常感兴趣。宣纸文化园成为研学基地,每年都有很多学生来体验宣纸制作。我希望,更多年轻人能够感受古老工艺的魅力,参与到宣纸技艺的传承和发展中。
(项目团队:本报记者 陈之殷、陈建强、陆健、丁一鸣、王斯敏 本报通讯员 张川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