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艺清风 不止诗意

  “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谈及竹子，人们通常会想到竹诗竹画、竹编竹雕、竹亭竹舍，以及坚贞刚毅、正直清高的品格和传统、工艺、民俗文化等。在设计与艺术界，竹子的物理特性、美学特征和低碳、可降解特质及特有的物质、文化、精神属性，对设计师、艺术家的思考与实践也产生了重要影响，催生了关于传统与当代、审美与功能、秩序与伦理、生态与可持续等一系列问题的思辨与创新。

唤醒“朴素”的审美价值观

  《庄子·天道》曰，“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认为朴素是令人崇尚和尊重的，保持淳朴素质就可以称美于天下。在诸多审美对象中，“惟竹之得于天者最清”，竹是朴素的代表，它天生质朴、色素、清雅，具有朴实无华、清新自然的美学气质。对于设计和艺术创作来说，竹之朴素一方面可以为现代性与传统性的融合找到一条解决路径；另一方面，竹之朴素可以为简约、抽象的形式语言、自然的质感以及人的感知研究、衡量作品价值提供新的视角方法。

  以中国设计师陈旻的竹坐具“杭州凳”为例，在材料上，该作品保留了天然竹材的颜色、肌理与质感；在制作工艺上，采用竹皮压弯、叠加、粘贴等更为现代的方法，巧妙运用竹皮的柔韧性和构造特点来解决承重问题。整个作品以当代设计理念对传统竹椅进行了全新诠释，塑造了简约、大气、当代的朴素之美，不仅唤起了人们对自然、质朴、本真的向往，也对中国当代设计精神与价值的建构具有积极的启发意义。

  德国设计师斯特凡·迭斯（Stefan Diez）更侧重用竹的天然特性呈现竹子的朴素。他设计的Soba竹制组装式家具，初看像是一组刚从竹林中砍伐下来的青竹，竹的斑驳色泽和随时间变色的特性被融入家具的视觉基因，让人在使用中体会最朴实的生命美学。

激活“以自然为本”的设计理念

  “不瓦而盖，盖以竹；不砖而墙，墙以竹；不板而门，门以竹。”清代《粤西琐记》所述，不仅体现了竹子对居住空间的重要性，更揭示出古人将自然的能量引入生活，从自然物中取法，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态智慧。“以自然为本”倡导设计要以顺应自然规律为前提，兼顾人的考量，把设计建立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基础上。而竹子具有天然的感染力和亲近力，更容易与人产生共情，是构建人与自然关系的有效媒介，也是彰显“以自然为本”理念的首选之材。

  在竹资源丰富的桂林，有一组长140米的竹亭绵延在石灰岩地貌中，这是建筑工作室LLLab为“印象刘三姐”灯光秀现场设计的过渡性空间“竹林亭台楼阁”。最终的建筑是一组树冠与豆荚状的亭子，宛如从绵延的山脉中生长出来，与周围竹林和丘陵形成了有机互动，游客被迅速带入整个自然环境的氛围中去，获得亲切温暖的情绪感知。

  在南美墨西哥，建筑团队CO-LAB打造了一座适宜瑜伽、冥想、聚会的竹制开放性空间——卢姆寺。依据以自然为核心的设计理念，设计师充分调研了当地的气候、地貌、主导风向等自然地理条件，采用当地的竹材与茅草，设计了花瓣状的竹建筑。通过竹子这一“自然基因”来融合原始丛林和居住者，让人、竹建筑和环境产生亲近感，建立起更加紧密的关系。

建构“可持续”的文化生态

  事实上，世界上没有一种植物能像竹子那样可以在艺术、设计、文化、经济、社会等多个领域发挥作用，竹子还拥有促进更多层面“可持续”的潜能。中国是世界上竹资源最丰富的国家，竹类面积、蓄积量、品类均居世界第一，有“竹子王国”之称。近年来，以竹为媒介的设计扶贫、艺术扶贫在中国乡村逐渐推进，它独特的生长方式、形态、性格不断激发人们的想象力与创造力。

  “竹剧场”是一个举办传统祭祀活动、高腔剧团演出等活动的活态竹空间，坐落于中国偏远的乡村浙江松阳。建筑师徐甜甜将当地的毛竹有秩序地下拉捆扎，像编竹筐一样围合出一个类似穹顶的造型，诗意地打造了一个开放的竹空间。该建筑体具有非常强的可持续发展基因：充分利用在地竹资源的能量，每年老的竹子不断死去，新的竹子再次生长出来不断被编织进去，竹剧场成为一个有生命的“新陈代谢”体；保存与传承乡村社交性的实践模式和文化传统，与当地居民建立黏性很强的联系；以非干预式的方式促进社会更新与文化生态建构。

  印度尼西亚巴厘岛的绿色学校（Green school），是以竹子为方法探索构建可持续文化生态的另一种尝试。在那里，竹子成为打造乡村美育社区的核心驱动力和策略。竹子成为整个校舍的生态建筑基因，从教室、礼堂到桌椅、地板、餐盘全都由竹子制成。受竹子的绿色、低碳、可持续性启发，学校增加了稻田、鱼塘、可堆肥的厕所、太阳能和水力发电设备等可持续的能源系统，让整个校园处处彰显“可持续”的理念。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强劲之竹在缓解气候危机、助力低碳经济、促进绿色增长、加强南北合作、消除贫困等可持续发展问题上展现出势不可挡的力量。我们需要拨开表象，深入内核，抓住竹子作为媒介、作为方法与思维方式的潜能，因为这意味着连接更广泛的学科以及赋能更多广阔的领域。

  （作者：纪玉洁，系中央美院美术馆设计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