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点灯好看戏

  夜在山坡上张网，凝结在石头、路面和人的身上……有一处呼呼地冒出彤红的光，那是村庄的祠堂里在做戏。

  祠堂不大，却颇精致，天井的上方对着一小溜青天。一个老伯跟我说，看戏就要到这里，一是暖和，二是音响效果好。

  这里是浙东革命老区亭旁。山村里平时人不多，因为做戏，有数百人赶来。我到的时候，祠堂里坐满了人，秩序井然。先是小伙子清唱暖场，一会儿正戏开始，叫《大闹李相府》，讲述了一个王姓小官一儿一女去郊外踏青给母亲扫墓，遇到李宰相的儿子强抢女儿，由此引起了一系列变故。

  戏里角色分明，善恶忠奸一目了然。随着剧情的发展，人们情绪起伏。先是心情舒畅，郊游嘛，接着小花脸出来搞笑，随意插入当下时髦的话语，也用方言土语。然后慢慢进入正戏，悲情迅速扩散，很多人看得入戏，陷入悲伤。主角受苦的时候他们流泪，奸臣出来的时候他们愤怒。最后苦尽甘来，是正义得到匡扶、邪恶得到惩罚的大团圆结局。整场戏下来，人们的情绪得到充分调动，获得一种精神上的满足。

  后场的音响也很出彩，有大鼓、小鼓、二胡、钵、电子琴等，把气氛渲染得很到位，即使演员的演技稍差也不打紧。有个年轻人端坐后场中间，身兼数职，敲锣打鼓，动作夸张，十分投入，应是后场中的领袖人物。还有电脑制作的布景，效果更加逼真。

  现在做戏的行头越来越多，一个戏班三十多人，大大小小的戏箱堆满了祠堂的角落。演员自带帐篷、钢丝床，住在宗祠的小厢房里，房间不够就用布帘围出一角来住；吃的也是自己负责，自带厨师，自己做饭。

  戏做了五夜，我去了三夜，除了认真看戏的之外，还有许多人是被热闹的气氛吸引而来的。比如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刚坐下，他的头就耷拉下去了，只有眼皮还留着一条细细的缝。只要灯光还在变幻，不时地有“得得得”“锵锵锵”“嘭嘭嘭”的响声，他就睡得很踏实，否则会惊醒过来，令人忍俊不禁。有些人只为来和老友聊天凑热闹，还有些人就是喜欢在人群里坐着。

  这几天山村是欢乐的，夜夜演绎着精彩的戏里人生。连村口双龙殿里的佛像也被请来，与祖宗的牌位坐在一起看戏。直到最后一夜戏演完，小生高中状元，佛像这才在鞭炮锣鼓声中面带笑容地被众人护送回庙里。

  乡村需要戏。一到年底，戏班子进村，一阵锣鼓烘托出节日的气氛。浙江大地上演的都是越剧，剧情往往是善良的人历尽苦难最后苦尽甘来，奸恶之人坏事做绝最后受到严惩，宣扬一种“善恶有报”的朴素价值观。往往每年十月就开始演戏了，演到冬至、除夕、正月。剧团越来越专业化，声光电等技术手段也越来越高明。

  过大年看大戏，这是真正的中国年。

  （作者：刘从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