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龙江,很遥远;独龙族,很神秘。这是很多人脑海中的印象,包括我在内。
巍峨的高黎贡山和担当力卡山相互挤压,好像谁也不愿认输和让步。两山夹飞流,独龙江使劲将它们推开,可始终不怎么见效,留给独龙族同胞的生存空间还是很小很窄。
回溯独龙族同胞的旧光阴,会让人感到些许难以置信的辛酸。新中国成立之前,人类文明已发展了好几个阶段,可独龙族同胞似乎被时间遗忘了,他们还处于人类文明的初级阶段,过着刀耕火种、结绳记事、狩猎为生的原始生活,几乎与世隔绝,被称为“太古之民”。就连族名也没有,“独龙族”这个响亮的名字,是后来周恩来总理起的。
新中国的成立,彻底改变了独龙族同胞的命运。从原始社会直接跨进社会主义社会,真乃一步跨千年,在整个人类发展史上也是一大奇迹。黑夜往后退,光明和温暖像独龙江水一样,不断奔流进独龙族同胞的生命里,一切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是带着采访老县长高德荣的任务走进独龙江的,他是独龙之子,是独龙族同胞的杰出代表。他的故事传遍大江南北,他的开创和无畏精神令人肃然起敬,他为了梦想走出独龙江到外地求学,又为了梦想回到独龙江带领乡亲们发展致富。在新社会和新时代的大舞台上,独龙族同胞同样是佼佼者,同样是主角,老县长高德荣就是最好的证明。
地处偏远,交通闭塞,是独龙族同胞之前被外界所忽略的重要原因,也是制约其发展的决定性因素。若隐若现的古栈道,是独龙族同胞通往外界的唯一小道,时常被荒草吞没或被山洪毁坏。为改变物资运输艰难的困境,上世纪60年代初,解放军与民众同心合力修建了一条人马驿道,从贡山县城附近的普拉河村通到独龙江乡的巴坡村,途经深谷和荒野,还要翻越高黎贡山。由于地势和技术所限,有些路段极为狭窄,如同挂在悬崖峭壁上的“天路”。人马驿道上行走的马帮,在很大程度上为独龙族同胞的生活提供了物质保障。1999年,国家投入巨资,在高黎贡山海拔3000多米的雪线上修通了一条简易公路,给独龙族同胞的出行带来了很大的方便,贡山县城到独龙江乡的时间由原来的七八天缩短为七八个小时,独龙江乡告别了没有公路的历史。但无论是人马驿道还是简易公路,都无法解决大雪封山的难题——独龙江乡依然有半年时间处于封闭状态,公路只能像蛇一样冬眠。2014年,高黎贡山独龙江隧道的贯通,彻底解决了大雪封山的千年难题,独龙族同胞的发展速度由此倍增。
站在垭口,望着高黎贡山独龙江隧道口厚厚的积雪以及不远处雪崩留下的冲击痕迹,不禁对修隧道的壮举感到由衷敬佩。要在海拔极高、地质结构极其复杂的高黎贡山腹部打通隧道,那是何等的艰难。隧道长6.68公里,车子穿越隧道行驶的十多分钟,我感觉仿佛在穿越时空,旧光阴被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来到独龙江乡,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一切是那样的美好,景色秀丽,生意盎然,独龙族同胞满面春色。我们恰好赶上一场农家乐开业庆典,独龙族姑娘和小伙子们身着民族盛装给客人唱歌、敬酒,将欢乐的气氛推得一浪高过一浪。挡不住的热情,挡不住的喜悦,挡不住的欢声笑语,几杯酒下肚,身心都飘飘然,但醉意不只是缘于酒,更缘于独龙江水的奔腾,缘于独龙族同胞的崭新面貌和幸福生活。
那几天,我逆江而上走到最北部的迪政当村,顺江而下走到最南端的马库村,还走过献九当村、巴坡村、龙元村等,几乎走遍了整个独龙江乡。独龙江乡地形呈线性,同胞们沿江而居。地形虽然狭窄,可独龙族同胞的人生却辽阔而精彩。过江曾用的溜索已弃置,取而代之的是钢筋混凝土大桥;曾经居住的木楞房已隐退,取而代之的是漂亮又舒适的小洋房;无须再劳累骡马,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车辆;过去的苦日子已沉入江底,取而代之的是色香味俱全的火红日子。
没有什么可以再阻挡独龙族同胞前进的步伐。不管是有形之路,还是无形之路,在独龙江乡都畅通发达。种植草果让独龙族同胞拥有了“绿色银行”,5G信号早已覆盖整个独龙江乡,老人也会使用微信收付款,年轻人在抖音上成了“直播达人”。跑运输、开客栈、搞养殖、做餐饮、养蜂、编织独龙毯、发展旅游产业,独龙族同胞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致富之路。身在独龙江乡,与身在省城已没有太大区别,衣、食、住、行都很方便,应有尽有;信息、医疗、教育各方面都得到很大改善。2018年,独龙江乡4000多名独龙族同胞实现整乡整族脱贫,这是圆满的终点,也是充满希望的起点。
暖风拂面而过,山含笑,水含笑,人含笑。一道彩虹横跨千年,一条大江奔涌向前,一个民族正跨进春天更深处。
(作者:何永飞,系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