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价值、审美价值与文体价值的统一

  中篇小说《凤凰琴》及由《凤凰琴》扩写、续写而成的长篇小说《天行者》，是作家刘醒龙的代表性作品。1992年5月，《凤凰琴》在《青年文学》杂志首发。在这部中篇小说发表30周年之际，重新总结与发掘这部作品对中国社会生活所产生的某些促进作用，具有重要的文学意义与现实意义。可以说，《凤凰琴》实现了社会价值、审美价值与文体价值的统一。

推动与促进社会改革和时代进步

  《凤凰琴》的重要社会价值，体现在它作为文学作品与中国当代生活形成了良性互动，即不仅关切了当时乡村民办教师的生存命运，通过对他们的礼赞凝聚了民族精神，而且使乡村民办教师转正与待遇问题受到高度重视，促进了这个群体人生命运的改变。《凤凰琴》通过对20世纪后半叶大别山区界岭小学五个民办教师工作和生活的书写，形象地再现了当时乡村教师的生存状态，既体现出刘醒龙对社会生活的敏锐感知、独特发现与深入开掘，又为这一社会群体送去温情的文化关怀，充分发挥出文学抚慰心灵的积极作用。

  《凤凰琴》注重浇铸与振奋民族精神。从作品中，读者不难看出当时乡村小学的落后与乡村教师处境的艰难，诸如校舍的破旧、寒门学子的辍学、师生身体的严重营养不良等。但在这里，民族精神像大山一样巍然屹立，从未被苦难、挫折所击倒：教师们视学生如子，即使条件艰苦也依然坚守岗位乃至淡泊名利，学生家长尊师重教，乡村学子们从未放弃求知欲与上进心，从未失去山里人的纯朴、善良与坚韧。而师生早晚在大山里一起奏国歌、升降国旗的庄严仪式与场面，更是显示出他们浓烈的家国情怀。虽然《凤凰琴》关涉的是乡村教师命运及乡村教育，但精神指向并非仅限于教育，而是深入发掘中华民族不畏艰难、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在改革开放时代重建人的价值和人生的意义。

  在文学接受、传播、与时代同行过程中，《凤凰琴》不断激发出强烈的社会反响，尤其是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当时乡村民办教师命运的改变。《凤凰琴》对乡村教育的书写，凸显了教育在改革开放、民族复兴与国家富强中的基础性地位，引起了亿万人的共鸣。它发表后很快被拍成同名电影在全国播放，再次引起强烈反响，直接推动了相关政策的出台和实施，推动与促进社会改革和时代进步。

真实感和崇高感交织

  真实描摹生活是小说或文学的基本要求，决定着小说艺术水平的高低，也是考验小说家艺术功力的重要试金石。《凤凰琴》把界岭小学的教学活动与外界关系非常自然、简练而真实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小说中的环境、人物、故事，无论是时间的流逝还是场景的转换，无论是人物的肖像还是人物的心理，以及在宏大叙事中嵌入的爱情等日常生活叙事，虽然出自作家的精心编织、剪裁与虚构，但浑然天成，就如日复一日的现实生活本身，不露人工雕琢痕迹，给读者以形神逼肖、身临其境之感。

  虽然《凤凰琴》中的乡村教师们身上不乏庸常的一面，但他们更多地展现出是崇高的精神境界与超越世俗功利的价值取向。比如，余校长虽然妻子长期卧病在床，却把一二十名学生安排在家中食宿与照顾；孙四海与邓有梅最终都超越了个人得失，选择在大山里坚守；张英才走向界岭小学的过程某种意义上说更像是一次精神的“朝圣”之旅，使他从“小我”蜕变为“大我”。

  《凤凰琴》还引导读者走出以往简单而僵化的二元对立、非此即彼的思维与审美模式，认识与体会到事物的复杂性、多样性乃至悖论性，诸如目的与手段的不统一、真善美在复杂生活背景下出现的错位等。这样的书写使得作品的思想空间和价值空间得以扩容，给人以思考和启发。

叙事绵密而张弛有度

  中篇小说是介于短篇小说与长篇小说之间的一种小说形式，有着自己的文体特点，如讲究故事的完整性、情节的多变性与叙述的灵活性等。就文体而言，《凤凰琴》主要坚持走本土化的道路，对中国小说传统进行了成功的创造性转换，是一部中国化特色鲜明、别具匠心的中篇小说作品。

  故事完整，情节一波三折，善于在矛盾或冲突中表现人物、推进故事，叙事绵密而张弛有度，是《凤凰琴》的显著文体特点。小说大量师法、融汇了中国传统小说的叙事技巧。一是采取线性叙事或自然时序，共设置13个章节，以张英才进出界岭小学为故事外壳，从头到尾，讲述了一个完整而统一的故事，人物往事则放在对话中自然流出。二是在整个故事中，设置了许多大小的矛盾、冲突、纠葛与误会，以强化故事的紧张感，突出现实生活矛盾的复杂性。三是叙事张弛有度。小说中的矛盾、冲突、纠葛、误会，与它们的解决、化解、解除、消除，以及充满诗意的景色描绘、爱情叙事、生活趣谈等相互交错在一起，有张有弛，组成了奇妙的生活乐章，让读者随之心潮起伏。

  巧妙设置悬念是中国古代小说惯常使用与征服读者的有效法宝。《凤凰琴》师古而不复古，围绕“凤凰琴”设置重重悬念，以推动故事的发展与情节的演进，并几乎贯穿小说的始终，彰显出故事讲述的一气呵成。从张英才第一次拨琴后余校长进屋欲言又止，到张英才知道琴主人是余校长妻子明爱芬后问余校长弹琴会不会惹她生气，再从孙四海提醒张英才不该动琴，到琴弦被人莫名其妙地剪断，以及张英才发现琴上的一行字被人用小刀刮去等，可谓步步为营，悬念丛生，不断吸引读者去寻找谜底。而在舅舅向张英才解开他就是那位神秘赠琴人的谜底之后，小说也进入尾声。“凤凰琴”是一个饶有趣味的意象，给人以广阔的想象空间和丰富的阐释空间。

  （作者：吴道毅，系湖北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中南民族大学分中心研究员、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