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8月10日希腊媒体报道,在特洛伊遗址主持发掘的波士顿大学教授克里斯汀·莫里斯(Christine Morris)和克里斯·威尔逊(Chris Wilson)表示,他们在该遗址发现的公元前12或11世纪的数十块长达15米的冷杉木板和横梁,可能就是特洛伊木马的遗物。除了年代相符之外,同时出土的刻有“为了回家,希腊人把祭品献给雅典娜”铭文的青铜盘也是一个很有力的证据,这个青铜盘在公元4世纪希腊史家昆图斯·斯米尔纳厄斯(Quintus Smyrnaeus)的史诗《荷马之后》中曾经提到。
特洛伊战争究竟是神话还是史实?在1873年海因里希·施里曼(H.Schliemann,1822-1890)发现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宝藏”之前,特洛伊战争被认为只是传说和“想象的现实”,只有施里曼相信特洛伊战争真实地发生过。此次波士顿大学学者的新发现在印证特洛伊城位置无误之余,也抹去了荷马史诗最戏剧性情节的浪漫色彩。从考古学上看,寻找特洛伊遗址为考古学科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1、特洛伊遗址
1863年,实现财务自由的施里曼结束了经商四处游历,并于1868年开始寻找特洛伊遗址,由此拉开了现代考古学的序幕。
特洛伊是约公元前16世纪希腊移民建立的城邦,位于今天土耳其的希沙利克,遗址表面的遗存已不多。施里曼寻找特洛伊的动力,源自他少年时的梦想。1871到1890年,他先后在特洛伊发掘4次,1873年他在遗址的第2层找到了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宝藏”。其间还在希腊的迈锡尼找到“阿伽门农的宝藏”。
特洛伊城遗址分属9个时期,时代从安纳托利亚青铜时代早期延续到拜占庭帝国。施里曼是在英国人卡尔沃特的劝说下开始发掘的。继他之后,1893年由多普菲尔德、1932-1938年由布莱根、1988年由科夫曼和2006年由佩尼卡等人先后领队发掘。目前遗址采用的是布莱根的说法:特洛伊遗址有9层,46个分层。施里曼找到“普里阿摩斯宝藏”的第2层实际上是青铜时代早期的文物,真正的特洛伊时代是在第6层。
目前地面上还可以看见罗马帝国时期的雅典娜神庙、剧场等废墟,但第2层的遗存并不引人注目。一些学者对施里曼的考古资格、动机和方法都提出疑问,说他没有受过正规考古教育、发掘不专业,有人甚至骂他是骗子。其实在施里曼之前,没有什么人知道科学发掘。今天的学界尽管有人嘲笑他挖的就是一个“战壕”,但终究承认了他发现迈锡尼和安纳托利亚两个文明的伟大贡献,并高度赞扬他在特洛伊的发掘中把考古学提到“显要的地位”。
2、“普里阿摩斯宝藏”
施里曼最早接触荷马史诗是他7岁时收到父亲送的圣诞节礼物《图说世界史》。荷马提到的“普里阿摩斯宝藏”和熊熊大火燃烧的特洛伊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14岁时在杂货店当学徒,偶然听到一个醉汉朗诵他听不懂的《伊利亚特》,瞬间点燃了对荷马的热情。之后他拼命学习多门外语,只凭一本字典和一本讲奥德赛之子忒勒玛科斯的俄文书,他一个半月便能与俄国商人交谈。
他先在土耳其的布纳巴什发掘,受挫后接受了英国驻东地中海地区的领事兼考古学家卡尔弗特的建议,到其购买的领地(即今天的特洛伊遗址)发掘。在1870年4月的首次发掘中,他就找到了罗马时代的墙体。施里曼在日记中写道:“这些墙壁下还有一些八英尺半厚的墙壁。这肯定是普里阿摩斯宫或密涅瓦圣殿的墙壁。”当时施里曼过于乐观,他找到“普里阿摩斯宝藏”是在两年后。
1873年,施里曼在遗址第2 层发现了石铺路面和焚烧痕迹,认为那是被希腊联军焚毁的城堡。5月,他发现城墙和城门后,就坚信那是普里阿摩斯的宫殿。6月14日,在宫殿的围墙下,他发现了大量文物。施里曼后来在文章中说,他突然看见泥土中的金子在闪光,就打发走了工人,和妻子索菲娅两人把宝藏挖出来,并用索菲娅的披肩包裹好。这批文物有“两个金王冠,其中一个由90根链子,12271个环,4066个心形饰板,16个偶像组成。另外还有24个金项圈,加上耳坠、扣子、针、棱柱,共8700件金制品。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达601克的金黄色大酒杯,一个金瓶,另外还有别的酒杯,有些是银制的”。
施里曼的发现很快便轰动世界。他的助手、也是后来接替他继续在特洛伊发掘的多普菲尔德指出,施里曼发现“普里阿摩斯宝藏”的地层实际上要比荷马史诗中的特洛伊早一千年。
3、文物的下落
无可否认,施里曼寻找“普里阿摩斯宝藏”的初衷有淘金的心态。但随着发掘的深入,施里曼本人开始转向学术。挖出宝藏之后,他没有告诉奥斯曼土耳其当局,而是直接把它们运到了希腊。理由是,土耳其人得到了它们就会熔化掉,其价值不超过12000法郎,“但在我们手中,这财宝就具有无法估量的学术研究价值”。希腊政府在土耳其强烈要求归还这批文物的压力下不敢接受它们。施里曼又希望意大利、法国和英国收购它们以获得个人荣誉,甚至只要4万英镑他便愿意交给俄国,但仍然没有国家接受。他最后把它们送回德国柏林的皇家博物馆存放。
这批文物的重要性毋庸置疑,长期以来公开的资料除了施里曼妻子穿戴着“普里阿摩斯宝藏”中的金饰等有限几张照片外,各博物馆似乎都不见“普里阿摩斯宝藏”的踪迹。因施里曼发掘错了特洛伊的地层和被人揭露学术造假,以至学界有理由怀疑宝藏以及特洛伊的真实性。在有关施里曼故事的文本如西拉姆的《神祇·坟墓·学者》和路德维希的施里曼传记中都没有提到特洛伊宝藏后来的下落。它们存在与否,关系到施里曼的学术声誉,还关系到荷马史诗是否为信史。
1993年俄罗斯政府承认特洛伊的文物藏在普希金艺术博物馆,1996年,特洛伊宝藏在该馆展出。直到今天,德、土、希、俄诸国的特洛伊宝藏之争还在继续。
4、遗址的发掘与保护
从世界文化遗产的角度看,俄罗斯公开特洛伊宝藏的下落起到了为施里曼正名的作用,施里曼发掘的这批材料不假,只是辨识不准确。正如英国考古学家格林·丹尼尔所言:“发掘希沙利克的目的是要用考古学证明荷马所叙述的事实。尽管他起初对荷马的特洛伊城作了错误的判断,但还是完成了他的大目标。”这场发掘引起了世界性的关注,施里曼死后第三年,多普菲尔德确定了真正的特洛伊时代在遗址的第6层。
遗址于1998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相关的发掘和保护工作齐头并进。2006年杜宾根大学、辛辛那提大学在遗址进行发掘,2013年威斯康星大学主持的国际团队进行发掘,2014年恰纳卡莱的安塞基兹·马特大学主持了土耳其的首次独立发掘。最新的就是前面提到的波士顿大学考古队的考古发现。
特洛伊遗址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后极大改善了保护条件,目前所有参观区域都铺设了架空道路。除了重点遗存有明确标志外,每一个地层都有指示和图文并茂的说明,方便游人了解详情。
虽然佩德利教授在《希腊艺术与考古学》一书中列举了施里曼用非法手段成为美国公民等一些劣迹,但佩氏的观点其实很鲜明,没有施里曼,特洛伊的发现要推迟一代人。之前那些怀疑荷马史诗真实性和讥讽施里曼的声音,随着该遗址持续至今的考古发掘也逐渐消失。
在施里曼之前,考古学家被当作“追逐古典垃圾的老花花公子”。施里曼寻找特洛伊遗址,其信念、想象力都是非常宝贵的品质。尽管他有误判,但他把历史、文学与考古完美结合在一起,开启了考古学的新篇章。在激发公众对考古学和文化遗址的关注上,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作者:王纪潮,系湖北省博物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