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大地,峰峦无数。以“罗山”为名的,就有好几个,且知名度都不算高。
在宁夏中部干旱带上,也有一座低调内敛的“罗山”。
罗山与贺兰山、六盘山一起,并称“三山”,但即使在宁夏,真正去过罗山、了解罗山的人也不多。这与罗山全境属自然保护区有关。
贺兰山往东,宁夏中部的中宁、同心、盐池一带地势平缓,少有高山,如果你正好看到一座山像倒扣的“贝壳”,孤零零挺立在一片塬上,那就是罗山了。
单从体量上看,罗山算是个“微缩版”。其由大罗山和小罗山组成,大罗山南北长16公里、东西宽7.5公里,主峰海拔2624.5米,小罗山西北至东南向长20公里、东北至西南向宽8公里,主峰高2201米。
“小”与“大”从来都是辩证的,小体量的罗山,分量却不轻。
自东南而来的暖湿气流沿着缓坡丘陵、戈壁荒漠一路西行,迎面碰上一个“螺”一样的突兀山体,气流被迅速抬升1065米,遇冷凝结,加之茂盛林木形成的小气候影响,便有了“一年七十二场巡山雨”的气象奇观。
“罗山戴帽,大雨来到,长工睡觉。”当地民谚中的“罗山戴帽”,说的就是云山雾罩、环绕山体的景象——这在三大沙漠包围中的旱海地带,极为罕见。
在宁夏中部,年平均降雨量只有200毫米,而罗山降雨量则是这个数字的2倍。
可以说,罗山就是西北焦渴大地上一个集雨的“盆”,捕捉了数千公里外海洋上的水汽。这些降水大部分补给到山中的基岩裂隙,并在一些地方涌出,形成泉眼45处。
从卫星地图上看,罗山在褐黄的西北大地上如一个绿色的“大脚印”。作为一个重要的生态地标,罗山既是一个自然“绿岛”,也是同纬度上的生命“方舟”,活化传承着418种高等植物、221种脊椎动物和1008种无脊椎动物的遗传基因,这在区域生态演替研究中具有不可复制的唯一性。
随着海拔梯度的升高,洪积扇荒漠草原、灌丛草地,针阔混交、山地森林,针叶纯林、高山草甸……丰茂的植物资源,使“罗山叠翠”自古便是宁夏大地上的著名景致。
为欣赏“罗山叠翠”的美景,朱元璋第十六个儿子庆靖王朱旃,在罗山脚下的王府南门城上修了一座“拥翠楼”。这位从16岁到宁夏就藩的藩王,在山下的韦州城住了9年后,奉命迁居到当时的宁夏城(今银川)。朱旃一直割舍不下罗山,多次向皇帝上书要求迁回韦州城,但未得准许,只允每年夏天回山脚下小住。
“构亭高在古城端,拥翠万山还。四面轩窗高启,关河千里平看。珠帘画栋,金铺文础,与问平安,记得当年雨霁,常时坐对西山。”朱旃对罗山情有独钟,以至于将长眠之所也选在了罗山脚下。与他同眠于明王陵墓群的,还有庆康王等九世亲王,真宁王、安化王等诸王以及嫔妃们。墓群原有“墓疙瘩”72座,遗憾的是大部分遭到了破坏。
在明代,罗山一带是明王朝与元朝残余势力的对峙地带。下马关,明朝“九边”之一固原镇的重要关隘,建于万历五年。宁夏府总兵与固原总兵至同心一带换防时,常在此地休息,下马关由此得名。
1936年8月,埃德加·斯诺结束了在陕北对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的采访后,来到了下马关一带采访西征红军指战员,在这里走访的一个月时间里,完成了《西行漫记》的近三分之一内容,并在预旺堡的城墙上拍下了这本纪实文学封面上的经典照片——“小号手”(即“抗战之声”)。
2021年6月,考古人员的系统调查,将罗山地区有人类活动的历史提早到距今1万年以前。
然而,随着后来人类改造自然的能级不断提升,人为活动给罗山周边的生态带来巨大影响。到了近代,罗山西麓已是一片荒漠戈壁。
乔文生2000年前一直生活在罗山脚下的关口村。“那时候,实在太困难了。只有挖些野生甘草能挣点钱,春天挖一个月,秋天挖一个月。要不就是养羊,最多的时候养了200多只。”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农民看来,“过去的生存方式,对生态都是一种破坏。”
新世纪以来,随着红寺堡易地扶贫移民开发区的建设,乔文生和村里人一起搬到了距罗山约10公里的中圈塘村,在政府引导支持下,用扬黄工程引来的黄河水种起了酿酒葡萄。
“葡萄怜美酒,苜蓿趁田居。”元代诗人马祖常《灵州》一诗中描述的景致得以再现。
如今,罗山西麓,大片戈壁荒原变成23万移民的美丽家园,10万亩酿酒葡萄已成为西北绿色屏障的一部分。
乔文生搬离了罗山,他家的羊圈、庄院都还给了自然,成为罗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一部分。
近年来,建设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先行区成为宁夏的重要使命。包括罗山在内的“三山”,作为黄河流域生态系统的重要构成单元,其构筑西北、华北乃至全国生态安全屏障的地位和作用得到高度重视。
按照罗山生态区域向四周延展的目标要求,宁夏编制印发生态保护修复专项规划,除了自然保护区,还设置了生态关联区、生态延伸区。
也许不远,当我们再次翻开卫星地图,那个绿色的“大脚印”周边,已是“绿肥黄瘦”。
(本报记者 王建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