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河桥往事

    51年前，初去贵州山乡当知青时，村寨上的老乡对我们说：“贵州这地方是块福地啊，抗战时，日本人那么凶，打到独山也缩回去了。”

    后来在贵州生活的时间长了，从比我们年龄长一辈的贵州老人那里了解到，抗日战争后期的1944年冬，在独山县深河桥两岸的黔桂路上，发生过史称“黔南事变”的一段往事。

    那一年，日本侵略军叫嚣要从广西的南丹直扑贵州的独山，在独山县城里稍事休整，由联队长海福三千雄率一千多人长驱直入，意欲夺下贵州省的省会城市贵阳，进而威慑到重庆，摧毁中国政府继续抵抗的意图。

    传单、喇叭、报纸，宣传甚嚣尘上，从广西退出来沿着黔桂路不停地往西南大后方逃难的中国老百姓，足有十万人之多，他们肩挑背驮，相互搀扶着，在一阵阵啼哭和哀号中，潮水般往前涌动。沿途被日本飞机炸死的、疲惫至极倒下的、病死的、饿死的、冻死的，不计其数。事后查实，在黔桂路上因种种原因死去的老百姓，竟有一万多人。目睹了黔桂路上逃难民众种种惨状的幸存者回忆说：“我们一边在天寒地冻中逃难，一边哀叹着诅咒，黔桂路，黔桂路，简直是‘见鬼路’啊！”

    海福三千雄带领的一千多名日军打进独山县城内，在独山火车站附近的宾馆的墙上，洋洋得意地写下了“无血占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面对如此局势，中国政府调集何应钦、汤恩伯、张治中部的五六十万军队，决定在黔南独山附近的险峻大山中组织黔南会战，全面阻击由湖南、广西两路打进贵州来的侵略军第3师团、第13师团的五六万人，以免重庆腹背受敌。海福率领的一千多人只是先遣队。中国军队的当务之急，是得把黔桂路上的深河桥炸塌，以阻止侵略军104联队急蹿到桥前来的几十个日本兵，遏制住凶焰毕露的日军先头部队。

    抢得战机，深河桥炸塌了。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让逃难的中国民众松了一口气。104联队先头部队的几十名日军，面对湍急的河水、深渊般的河谷，根本过不了河。

    1985年，侵华日军104联队的二等兵菅原源六，和另外八个日本人于春天来到了独山。在3月19日召开的座谈会上，菅原源六回忆道：“1944年12月4日晚惊魂未定地回到独山驻地，我们104联队就奉命向广西撤退。我们撤出独山，天寒冽啊，又没饭吃，还让我们跑步撤退，掉队的一律不管。一路上，中国老百姓不断阻击我们，有埋伏的，有打冷枪的，我在海福三千雄联队长亲率的这一队，开始撤退时有250名士兵，从独山撤到广西的全州，只剩下了21人。其余的全在中国军民的围剿阻击下死了。104联队、116联队、65联队，都属13师团，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曾入侵贵州的第3师团和第13师团，都在江西的南昌被缴械，彻底投降了。”

    故而人们说，日本鬼子在卢沟桥打响第一枪，而在贵州的深河桥，收回了他们侵略的魔爪，节节败退。

    这就是我听老乡说及“贵州是块福地”以后，了解到的和抗战有关的深河桥往事。

    抚今追昔，我们还是能从这段往事中，感悟出令人深长思之的东西来。

    现在，位于贵州黔南州独山县的深河桥抗日战争展览馆，天天在向前来参观的人们讲述那一段历史。

    （作者：叶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