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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0年06月26日 星期五

    蛙鸣挂在树上

    作者:洪忠佩 《光明日报》( 2020年06月26日 07版)

        “青蛙哄哄哄,清明叫下种。”

        春耕春种开始了,那青蛙此起彼伏的叫声,不问晴雨。此时的母亲,背后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一天天忙得打转。然而,她并不会因为忙碌而乱了路数——首先选择晴好的日子,把谷种、稻秆、木桶、笸箩都晒了一遍,再着手去浸种。

        横亘徽饶三百里的大鄣山,巍峨,挺立。村庄坐落于山脚,村基好比辗房里的轮盘,圆乎乎的,规整得很。“轮溪”的村名,缘于古坦水与洪源水在此汇流环绕。而村庄周边的稻田呢,却很难找到一丘一畈方方正正的。那椭圆的、三角的、长条的稻田,总是随着山势与地势高高低低地错落着。在父老乡亲的口中,习惯称之为冷浆田,即只能种一季稻。田高河低,提供灌溉的也只有源自山涧里的水,稻田不仅产量低,也徒增了耕作的难度。想想,沟渠延伸不到的稻田,只能用毛竹剖开做成竹笕去引水灌溉了。即便到了大暑或初秋,稻子开始收割,打谷机也无法运到现场,只能用禾戽去进行手工脱粒。在忙于收割的日子里,我忽然发现母亲衣服的后背上有了白乎乎的盐渍。好在,大树底下好乘凉,田头地角长着乌桕、香樟,或者枫香,去往山坞的路上,还有路亭,累了,想歇息也不用找地方。

        算起来,我家的稻田合起来也只有一亩多的样子。田虽然少,但所有耕作的程序一样都省不了。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犁、耙、耖,自然落在了叔叔肩上,而像浸种、育秧、插秧、耘田、收割,却非母亲莫属了。相对于插秧、耘田、收割,浸种称得上是私密性的,温度、湿度全凭经验去掌握——从浸种开始,母亲就在期冀中静观其变。又或者,母亲从选种开始,就与谷种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我呢,顶多只有帮衬的份,只能给母亲打打下手。

        油菜花的退场,油菜籽的收割,仿佛一下子给村庄的梯田换下了春装。那田埂层层叠起的曲线,与山峦的绵延起伏,还有河流的环绕流淌形成了巧妙的呼应。经过翻耕、蓄水,江思坑与塘下的梯田又宛如进入了新一轮的孕育。

        牛背鹭与斑鸠,是最早进入村庄梯田的拾穗者。一丘一丘田里的水俨如镜面,它们的每一次落脚,都会踩碎自己的身影。相比有时垂首静立的牛背鹭,斑鸠要调皮得多,叫声也欢快。斑鸠与牛背鹭忽儿游走,忽儿飞翔,田野上只留下一声声牛哞。成群的牛背鹭贴着水田或者溪面飞翔的样子,好比是一朵朵白云在飘。

        这样的场景,意味着村庄开启了一场新的田野语境的叙事。

        大地上的事,只有付出一分耕耘,才有一分收获。无疑,田里还有很多事都等着我们去做。老话一句,芒种端阳前,打着火把去莳田。总不能,日不做,夜摸索吧。

        石韦、络石藤、葛藤、金樱子长得蓬蓬勃勃,把田塝沟渠遮得严严实实,蜿蜒的田埂上,也长满了山苦荬、马蓼、野芋、大蓟、一包针、一年蓬,以及芭茅。这个时候,家里长柄的镰刀派上了用场。霍霍,霍霍霍,我每挥舞一次,都是向葳蕤的藤蔓与杂草开战。这个时候,母亲不得不卷起裤腿,光着脚丫下到田里,她拿起铁耙,一耙一耙地做田埂,不紧不慢,细密,顺畅,每一耙都水滋滋的,散发着新鲜的泥腥味。想必,村里已经很少有人像母亲这样一丝不苟地去做田埂了。等谷种在田床上发芽、泛青,母亲就领着我用竹箕一担一担地把农家肥挑到了田里,开始沤肥。

        有时,我懵懂地想,母亲瘦小的身体里怎么会有使不完的力气呢?

        “栏里粪,炉中灰,送下田,谷成堆。”母亲挂在嘴边的话,成了我家种田收成的诀窍。是的,人有三餐不饿,禾苗只有耘了三回才不会荒。

        江思坑与塘下,都连着村庄的水口。吱吱呀呀,水车在周而复始地转着,水花哗哗地撩起,又哗哗地滚落而下。我与母亲挑秧路过油榨坊门口,那里已经飘逸着菜籽油浓郁的香味了。

        傍晚时分,青蛙“呱呱”地鸣叫着,高亢,上扬,仿佛与“知了知了”的蝉声一起挂在树上。是否,它们与我一样,也在等待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还有夏夜苍穹满天的星斗呢?

        (作者:洪忠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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