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候鸟为邻

    木船在岸上倒扣着，等于是底朝天。朝天的一面，横着木桨。泊在水里的，以及湖面上行驶的，既有铁壳船，亦有木船。木船的纹理，铁壳船的锈迹，容易让人想起渔民房屋的板壁与砖墙的斑驳。湖面上没有桅杆，也没有帆影，只看到不远处高高耸立的观鸟台。

    如果说，湖泊多的地方，生活应是滋润、悠闲、灵动的，那么鄱阳湖南岸的进贤县就属这样的地方。军山湖、青岚湖、金溪湖、杨坊湖、韩家湖、邹坊湖、洲笛湖、童家湖……一口气都数不过来。其中有些湖与鄱阳湖是相通的。

    与万定成坐在曹门村村委会，放眼就是金溪湖，还有金溪湖特大桥。蓝天下，波光粼粼的金溪湖，鳞次栉比的村舍，都在我眼前。事实上，我们更多的话题集中在候鸟的保护上。万定成是土生土长的曹门村人，只不过在外地打拼多年。如果不是高票当选村党支部书记，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一年有半年时间与候鸟打交道。这是一个有着5000人口的村庄，以捕鱼为生的渔民就有3000人左右，流动性强，作为党支部书记，他是村里候鸟保护的第一责任人。

    往往，湖水隐退之后，草滩显现，芦苇、南荻、水蓼，以及芒葳蕤，勃发着神秘的绿。

    前年秋天，一位外地老板看中了曹门村刘家咀的4800多亩“浮洲”（草滩），找到万定成想出资30多万元承包下来。30多万元，对于一个并不富裕的村委会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然而，草滩租了出去，那么多的候鸟在哪里栖息觅食呢？他一口回绝了。

    既然外地老板租不成，本地人种农作物总可以吧。不久，村里有人盯上了家门口的草滩。谁也不会想到，万定成也没同意。他和村干部挨家挨户去做群众思想工作，道理只有一个，只要在草滩上动锄开荒，对候鸟的栖息觅食都会有影响，宁愿勒紧裤带，也不能与候鸟争地。同时，他积极向上级争取湿地保护生态补偿。

    究竟，进贤县每年越冬的候鸟有多少呢？

    对进贤县候鸟的家底，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进贤监测站站长易武生最为清楚，他提供的数据是：天鹅10000多只、鸻鹬类10000多只，灰鹤600多只，白鹤20多只，东方白鹳300多只，雁类鸭类最多，有30000只左右，而黑鹳则精确到了个位——12只。当然，他还可以再细分，包括有多少留鸟。每年冬天，万鸟齐聚金溪湖的场面是那么壮观。

    到三四月份，金溪湖的候鸟大部分都陆续往北飞了，热闹的湖面安静了下来。说实话，每年从十月开始，到次年的三四月份，万定成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怕在候鸟保护上出什么纰漏。几年下来，村庄保护候鸟的成效是看得见的，现在候鸟碰到渔民的地笼或渔网，渔民都会自觉地将候鸟放生。

    是的，于候鸟而言，草木是自然的障眼法，金溪湖呢，却如同是映出人心的一面镜子。候鸟在金溪湖欢叫，那是候鸟在湖面漾起的波纹。

    我想到了金溪湖候鸟保护的责任区。曹门村只是临近金溪湖的一个面，而整个金溪湖的范围连接着周边十多个乡镇。

    候鸟的每一次迁徙，都是生命的远征。在候鸟的世界里，还有多少是我们未知的呢？

    白云叠着白云，宛如绽放在金溪湖湖面与天空的花朵。苍鹭在湖面上飞舞，扇动翅膀的频率非常快，似乎是随着风滑翔。偶尔，也会“嘎”地叫一声。这些动作都非常连贯。渔船呢，吃水不深，它轻吻着湖面，湖面是辽远的。

    丘陵、村舍、田野，共同组成了曹门村的轮廓，点缀其中的是香樟、槐杨、合欢、枣树。田野上，是阳光倾斜的绿意。而坡地上呢，芝麻与玉米的色调反差明显，芝麻茎叶是绿绿的，层层叠起的花朵是白色的，玉米的秆与叶却是枯黄的。风，以及候鸟的鸣叫，不住地传递着金溪湖的气息。从村委会到刘家咀岸边约莫一公里的路程，从万定成家走过来也不远，他是在与候鸟做邻居。我们边走边聊。细想，一个人，或一个村庄，能够与候鸟为邻，那是多么美好的事。

    （作者：洪忠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