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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9年05月03日 星期五

    白鹿原的感念

    作者:朱鸿 《光明日报》( 2019年05月03日 07版)

        【故人情】

        时间如流,目送陈忠实离世已有三年了。

        2002年春天,陕西省作家协会为我的一部历史随笔举行讨论会,陈忠实答应主持。他是主席,著名作家,又德高望重,我想,事成了!

        可惜讨论会举行之前的几天,他打电话说:“我在广州,本计划回去参加你的讨论会,现在这里的朋友安排了活动,怕不能按时回去了。”我怅然若失,不过也完全体谅。仅仅隔了一天,邢小利又通知我:“陈老师在广州增加了活动,返西安不得不推迟几日。他让我告诉你这个情况,并祝讨论会顺利圆满。”

        讨论会由邢小利策划。那天晩上,我在邢小利家复核讨论会的流程。桌子上摊了一叠纸,过一项,拉一项,不知不觉便是22点15分了。邢小利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看屏幕,转脸悄声说:“陈老师的电话!”俄顷我便获悉陈忠实与邢小利交流的正是讨论会的事,邢小利说:“好的,我取笔和纸。”我迅捷递上纸,递上笔。邢小利说:“陈老师,准备好了,你口述吧!”遂一边接电话,一边记录。陈忠实的口述用了近乎一个小时。挂断电话,邢小利说:“陈老师口述了一篇发言稿,让我明天在讨论会上代他一读。”

        我意识到陈忠实是通过这个发言稿弥补他的缺席。一股暖流浸透了我的五体,对他的重其诺、守其信慨叹万千。

        讨论会像陈忠实祝福的那样顺利圆满,我胸中蕴藏了丰盛的感激,因为一个作家不可能经常有足以举行讨论会的作品,即使有也不能经常举行。

        不久,陈忠实结束了在广州的活动,还归西安,回到白鹿原的老家。我应该看望一下陈忠实,遂约邢小利一起去。陈忠实独居乡下,颇是寂寞,也多少有一些忧愤。除了我和邢小利,同往的还有各路朋友,陈忠实甚为欣喜。他需要这样的气氛,毕竟独居不是他得意的选择。也是在这天,大家决定给他过60岁的生日。

        在忙忙碌碌的日子里,我偶尔会想象那年陈忠实在广州一个酒店的房间里口述发言稿的姿态。我问自己:他站着?踱着?还是坐着?此间他吸烟吗?喝茶润嗓子吗?发言稿是即兴而述,还是构思之后而述?我能知道的是,此发言稿最终发表,并收进了他的文集。

        陈忠实不会在手机上存储电话号码,也不会发短信。他有一个本子,专抄电话号码。巴掌大的本子里,布满了几百个电话号码。他把本子装在自己的黑皮包里,黑皮包和本子都磨烂了。黑皮包用得面子发皱,边缘发白,完全丧失了审美价值,他便换了一个黑皮包,不过存储电话号码的本子从未换过。

        当我想象陈忠实掏出本子,找到邢小利的电话号码,拨通以后,一气口述发言稿的时候,我的脑海也会浮现出他给别的朋友打电话的情景。我在他的办公室与他晤面时,起码有三次看见他打电话帮助人解决问题。一次是老家一个农民的拉土车被扣,他设法为之求得放行;一次是故旧患病,他托一个医生联系住院,并叮咛予以照顾;一次是一位作家要出版小说集,他跟编辑交涉,希望减少费用,甚至削其三五千元也可以。言之谆谆,非常恳切。凡帮助人,陈忠实总是义不容辞,力行近乎仁矣!

        (作者:朱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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