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外的风景

    在偌大的北京城,我每天坐班车上下班，静静地观赏车窗外的风景，看人来人往，看花开花落，看春去秋来，看生活流变。每天日复一日在固定的时间往返于固定的线路，一切似乎习以为常，一切又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我生活在海淀，工作在朝阳，两地横跨北京西东，于是，苏州桥至国贸桥，这段从西北方向沿着北三环向东画了将近20公里的半个弧就成了我的两点一线，它让海淀和朝阳成了我视野中按固定时间进行准确切换的两个区。

    在这两个区往返穿梭，窗外的风景都是楼群相连、店铺相邻、道路相接，是各个年代城市面孔的交错杂糅，是城市建设在岁月积淀中的自然形成，似乎很难注意到在哪一个位置就实现了两区的瞬间跨越。

    海淀和朝阳的视觉差别似乎应从三元桥开始，这里就像是一个分水岭，让你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两个区的形象和气质差异。自此向南到国贸桥，一栋栋写字楼在车窗前扑面而来，国际化的气息也迎面袭来。燕莎友谊商城——国内第一家开业的中外合资零售商业企业，作为最早打开国际高端奢侈品市场的窗口，曾代表着一个新型消费时代的开端，曾印刻着这座文化古城对外开放的历史痕迹。

    每天清晨，国贸桥上盘旋交汇的车流如不断转动的万花筒展示着时代发展的斑斓色彩，国贸桥下匆匆聚散的人流似不停放映的城市快闪吟唱着上班族的内心独白；这里汇聚着北京最高的建筑群落和最优秀的财富精英，也承受着空间的拥挤和竞争的压力；这里有成功登顶的踌躇满志，也有初踏职场的忐忑不安；这里既能仰视到建筑的雄伟，也能俯瞰出个体的渺小；这里既高端时尚一览众山小，也喧嚣嘈杂乱花渐欲迷人眼。

    和朝阳区东三环的时尚前卫不同，海淀区的西北三环以他老成持重的姿态显示着一份宠辱不惊的淡定。最能显示其泰然定力的当属联想桥南、双安商场东侧不远处的一个神奇存在——民间戏称“最牛农田”，在这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150亩农田显得格外突兀、扎眼，在日新月异的城市发展中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春天，这里会播下种子，秋天，这里会长出庄稼，任凭人流如织、车水马龙，任凭路人目光中的不解惊奇、探寻质疑，这里永远保持着一份拒人千里之外的平静，保持着年复一年属于自己的生命节律。围栏内外，宛如互不关联、互不干扰的两个世界、两个年代。这是一处可以迅速换算出房价地价的黄金宝地，它所见证的历史远比CBD的高楼大厦久远得多，它所承载的故事同样充满传奇。这就是中国农科院的试验田。据称，从这块试验田中培育出的粮食品种，在全国推广面积累计超过亿亩，许多品种目前仍是小麦、玉米主产区的当家品种，给农业经济带来的收益价值可以百亿元计。我不知道这150亩农田向城外迁移可能面对的问题有多少，也不知道它是否能一直成为这座城市长久而独特的风景。毕竟，在城市发展进程中，如何平衡历史与当下，如何平衡保护和开发，是城市管理者绕不开的难题。不管这块农田与周围的建筑风貌多么不协调，不管人们对此有怎样的评价，经济大潮之下、商品社会之中，科技人员的这一份超然物外与默默坚守依然能够让人感受到城市景观之外的另一种质朴之美。

    和朝阳区大力度向东开发不同，海淀区由于西部临山，且历史上围绕高等院校、科研院所等形成的工作区、生活区使得很多街区风貌已经固化下来，沿线的规划和布局更多呈现的是见缝插针式的改造。两相比较，年轻人自然把目光锁定到了朝阳区，国贸商圈、世贸天阶、三里屯太古里、蓝色港湾、朝阳大悦城、合生汇……商家都瞄着年轻人的喜好，网红店、网红商品纷纷率先亮相。从国贸桥CBD向东延伸至中国传媒大学的40平方公里的空间，聚集着数万家文创企业，蕴藏着强大的产业聚集效应。鳞次栉比的高楼之中，各种文创园隐藏其间，那里看得见老工业的痕迹，听得见老机器的回响，更升腾着创业者的激情，奔涌着艺术家的灵感，每一个园区都是独一无二的艺术作品，是一个时代的精神符号。谁会想到曾经的老工业区会演变成当今创业青年迸发创新才情的智慧空间！

    海淀的发展虽然受制于地理空间，但是海淀的智力空间却首屈一指。由西北三环向外延展开去，云集着全国最著名的高校、最顶级的科研院所、最大的科技园区。在不动声色之中，海淀创造着属于自己的奇迹。虽然，海淀的容颜不够抢眼、不够洋气，然而，细细打量，你会透过不慌不乱、不徐不疾的泰然神态触摸到历史积淀的从容，稳步行进的定力。

    和朝阳写在脸上的时尚、激情不同，海淀的风格一如潜心钻研的学者、埋头苦干的专家、闷头编程的码农，专注于自己专注的领域，心无旁骛。一切的热闹、喧嚣、时尚、流行只是学术男、科研男、技术男身后的一个轮廓背景。海淀的最强大脑们欣然于这里的科技氛围、创新环境，热衷于彼此的术语交流、智商碰撞，他们谈论的是人工智能、卫星遥感、量子信息、基因检测、大数据、云平台、新材料、传感、算法……他们行走于技术的尖端，引领着科技的潮流，自信而坚定。

    朝阳是感性的，海淀是理性的。朝阳一目了然，海淀不动声色。

    北京的发展，让既往的地域偏见正在被打破。也许，很快，北京的其他地方也将迎头赶上，东西南北城，各美其美，各显其能，这，应该是未来的北京！

    （作者：马克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