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色访谈】
只有真正站在展览现场,与作品对面而立,才能在张克纯看似简洁、单一的作品画面中,看到那些隐没在背景中的山峰、村庄和树林一一浮现,这大概就是独属于大画幅摄影的诱人魅力。近几年,青年摄影家张克纯的作品《北流活活》频繁获得国内外摄影奖项。他以自己钟爱的中国传统山水画美学理论为根基,充分利用大画幅相机的特点,历经多年拍下黄河以及沿岸的景观。这组作品的画面风格宁静、淡雅,蕴含着浓浓的诗意。
近日,本报记者就中国传统绘画与当下摄影创作的关系对摄影家进行了采访。
记者:《北流活活》是你的第一组正式作品,2014年在阿尔勒获奖后引起了很大关注。我想你对这组作品也已经谈了很多,不过几年后的今天再来聊,也许会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张克纯:对。那段时间,一年七八个月,每天我都是一个人在河边转。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要出发,花点时间来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安慰自己的内心。那时候就是不断地在路上走,寻找、发现、选择,更多是一种凭借直觉的拍摄。要是放到现在,我的创作方式肯定会改变,不会花那么多时间,会预先做更好的、更翔实的计划,针对性更强地拍东西。但那个阶段也是不可或缺的,是一个必要的经历。
记者:你觉得这组作品有遗憾吗?
张克纯:肯定会有,不光是一个系列,就是一张照片,很多也是拍了五六次,才选出一个稍微好点的。我受中国山水画的影响比较大,特别是宋元绘画。但绘画跟摄影毕竟不同,绘画可以随心所欲,但摄影不行。我不是在工作室里布置一个场景来拍,而是要去现实中寻找这些场景。
记者:作品的名字是《北流活活》,这个名字和作品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
张克纯:我引用了《诗经》中的句子“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来作为题目,这句话描写的是黄河流水的声音。虽然作品是依托在一个大的背景下,但我还是想更个人化、私人化一些,用这个名字也是希望每一个观看者都能站在我拍照片所在的位置,看到河水奔流入海,体会到这种感觉。
记者:你在一些场合说过,这组作品受到了作家张承志《北方的河》的影响。
张克纯:这种影响其实不是从文学影响到我的创作,而是当时的自己处在一个临界点——要么做其他工作来维持生存,要么就狠下心花几年时间拍黄河。这时候刚好看到这本书,讲到一个学生考地质专业,他的决心和激情影响了我,让我选择了同样激情澎湃地出发、拍摄。
记者:提到张承志,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最好的照片只能在属于你自己的生活里产生。作为一个四川人,你为什么会远走他乡记录黄河呢?
张克纯:2008年,我因为工作原因来到甘肃兰州,第一次看到了黄河,对我产生很大的震撼。我想只要是中国人,对黄河都应该怀有很深的感情。当时我就想,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一个人走一次黄河。结束那次工作后,我就开始拍摄《北流活活》了。
记者:你不是生活在黄河流域的人,在你看来,拍下的这些照片会与自己的生活感受产生联系吗?
张克纯:会,因为我们都处在中国大的社会环境中,虽然说南方和北方有一些地域性的差异,但是我觉得对于当下的人来说,大体都差不多。而且,《北流活活》实际是关于整个中国的,只不过以黄河作为一个切入点而已。
记者:《北流活活》中呈现的这种色调,如果在拍摄时天气条件不是这样,你还会拍吗?
张克纯:我会等。我想要让画面更平面化,背景细节更少,这还是回到了中国画的美学体系里。虽然非把摄影往绘画上靠有一点牵强,但这种美学风格的确是我比较迷恋的。
记者:这种美学喜好来自传统的中国画,但是你想表达的内容却很贴近现实,你觉得这两者契合吗?
张克纯:我觉得应该是契合的。我知道把这种传统的形式感拿到当下的摄影中,作为一种语言来表达或许有些落后,不一定合适。但我就是喜欢,而且我觉得不影响自己的表达。我不一定非要用大家认为更时尚的方式来创作作品。
记者:你的《北流活活》经常与英国摄影家纳达夫·坎德尔拍摄的《长江》并置讨论。这两组作品的拍摄时间比较接近,题材也类似,你觉得比较你们两者的创作,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张克纯:首先是身份,我并不是一个外来者;其次,我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更深刻,会在这方面表达得更多一些。我尤其喜欢中国画中的“树石寒林”,并体现在我的拍摄里。有时候有些南方树木的颜色不对,我都会觉得不太好,非得要树木、石头等意象。中国传统绘画对我影响还是比较大,比如我很喜欢的五代时期的《读碑窠石图》和《晴峦萧寺图》。
记者:在你的作品里,既有自我表达,又有客观记录。正如美国摄影理论家萨考夫斯基把摄影分为“镜和窗”两种属性,一个注重主观上的自我表现,一个注重客观上呈现世界。你认为自己的创作更接近哪种?
张克纯:我还是更主观的。虽然说这些作品都依托于现实,但是我的主观介入比较多一些。天气、场景、构图等,所有的图式风格都是统一的,这就是我主观上的意愿。
记者:在你看来,对摄影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张克纯:摄影要和自身有关,和现实有关,表现手法要尽量多样化一些。
(本报记者 马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