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色访谈】
日前,由内蒙古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旗、光明日报共同推出的“影观达茂”丛书在北京发布。该套丛书集合了2000余幅照片、30万文字,最终形成了8部作品:《温都不令:正在迁徙的村庄》《托雅的头戴》《马王巴拉图苏和》《两个会唱歌的老人》《乌克忽洞的土豆》《冬天:缺雪的都荣草原》《蒙古族少年的回家之旅》《哈萨尔的子民》,力求为草原留下珍贵文本,为民族摄影探索一种新的模式,并让民族影像回到自己的家。
本报记者对“影观达茂”丛书总编辑陈小波进行了专访。
记者:“影观达茂”丛书拥有八个主题,您是如何遴选出来的?
陈小波:这个摄影项目刚开始时,我就决定不做简单的画册,而要做八本图文书。有几本的主题在还没去草原时就已经决定了,比如我要讲一个男人和马的故事、讲女人的故事、讲孩子的故事、讲蒙古人为什么要歌唱,还要用一本书专门描摹草原的冬季……当然,最终的主题与方式也随着不同团队的深入采访、记录,有很多改变。
记者:在“影观达茂”团队中,有人类学家、民族学家、诗人、作家等,他们在这个以摄影为主的项目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陈小波:非常重要的作用。摄影只是记录社会的一支小小的力量,做这样一套书如果只用这一支力量远远不够。2007年我主编《中国摄影家》丛书时,曾邀请了近60位其他学科学者撰写研究摄影家的文字。这次我想再一次尝试:摄影与人文学科其他门类建立联系,彼此支撑,看看能否出现更完整的文本。
最终呈现在这套书里的文字无数次让我惊喜。在读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感觉不亚于读一份很好的学术报告或者非虚构文学作品。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温都不令:正在迁徙的村庄》的文字作者墨白。虽然是作家,但他的文本完全是社会学田野工作方法得出来的,读他的文字让人有一种阅读史诗的感觉。
记者:这个项目已经超越了摄影本身,进入了大文化的概念,您觉得它对摄影圈有什么深层意义?
陈小波:摄影最重要的就是其文献和记录价值,而历史的载体就是文本,没有今天的历史纪录,就没有未来的历史研究。纪实摄影其实应该准确称为“社会记录摄影”。美国摄影家多罗茜娅·兰格曾说:“摄影记录我们时代的社会场景。它映照现在,为将来保留文献。”这也是“影观达茂”项目每位参与者的箴言,也是这个项目的意义所在。
记者:“影观达茂”走出了一条关于影像、文化、历史的新路,这种模式可以推广到其他地区吗?
陈小波:当然。从推动中国文明发展,推动中国摄影文化发展的角度来讲,这样的项目一定是有益处的。最近十年,我常常在国外策划关于中国的展览。我做的展览通常通过中国人生存的状态来折射当代中国社会的沿革与变迁。那些民间景象,那些动作、表情、服装、房屋、道路的背后,折射的恰是百年来在中国发生的一系列变化。
我把这种策展理念用在了编辑这套书中,让大家通过这套书在一个牧民身上看到千万个牧民,在两个老人身上看到千万个老人,在七个女性身上看到所有草原女性。
记者:您曾说过,一些历史教科书中有结论、有规章、有演变的数据,唯独缺少活生生的历史细节,摄影为保存历史中最生动、最细节的部分而存在。那么,为历史留此存照是摄影义不容辞的责任吗?
陈小波:是的。摄影包括了很多类型,每个摄影类别都拥有重要而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是工作决定我更多接触的是新闻摄影和纪实摄影,所以对我来说,为文献和历史工作,是摄影非常重要的一项功能。
记者:在当下图像泛滥的时代,什么照片能称之为好照片呢?
陈小波:对我来讲,好照片有三个标准:第一是社会性,画面要写满时代的痕迹;第二是诗性;第三是情感力量,能让人很多年后看到作品心里还会咚咚咚地跳。现在的许多摄影者会用一种非常写实的方法拍摄,忽略了摄影在记录的同时还是一种艺术行为。
记者: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关键词,您觉得现在这个时代的摄影人应该关注什么?
陈小波:现在的摄影师很少记录社会的“中间状态”。我在新华社多年从事对外报道工作,把中国故事讲给外国人听。我发现有太多的展览在展示简单的中国元素,让西方人长时间迷惑在红灯笼、舞狮子、功夫这些肤浅的唐人街符号中;还有一些摄影师直接跳到另一个极端,拍摄各种边缘现象。
在“影观达茂”项目,我们来到草原深处,看到了当代牧民的生活状态。他们家家户户窗明几净、丰衣足食,这也是中国发展的现状。但是,许多拍摄者不认为这个值得记录。他们拍不好照片,会认为相机不好;有了好相机,还拍不好,就会认为没有去远方。
记者:您对中国摄影的未来发展有何期许?
陈小波:不敢说期许。我只是不希望摄影人拿着好相机去扎堆拍出一模一样的东西;不希望摄影人拍风光却破坏自然,拍人文却欺负百姓。拍照片不能欺负人,不要以为拿着相机就可以居高临下。
我希望摄影人要用善良心、慈悲心、常识心去拍摄。拍老人,把他当成自己的父母;拍孩子,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相机可以唤回记忆,追溯往事,告知真相;摄影可以记录自己的生存经验,思索熟悉人群的生活境遇。作为策展人、编辑,我每天都会寻找日常的、会心的、具体的、诚恳的影像,那些疏离于个人经验、缺乏细节、空洞枯燥的作品我尽量远离。
(本报记者 马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