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典诗词中,相思常是被吟咏的字眼,“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直道相思了无益”。相思诗,写得最洒脱自然者,当推唐诗人王维了吧,“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红色在色彩王国里属暖色,于是,相思有了暖暖的色彩。
常常在诗词里示人的相思,在现实中却道地的含蓄。它不是理性的星光,而是情感的雾岚。它神秘、高贵、悠远,它的产生往往寻不出什么缘由,莫名的,无道理可言。男女相悦,情感朦胧,道是无情却有情,往往是出于对方一个眼波、一个姿态、一个感应、一句谈吐,你已惊心动魄,梦绕魂牵。
情思之线,真是个“剪不断、理还乱”。不要问缘由从哪里来,就和不必去问鸳鸯为什么成双对,桃花为什么春天开一样。它是美丽而又极富诱惑力的漩涡,神秘性越大的,吸引力越大,深陷其中者,有时还多浑然不觉,犹同鱼在水中游却并不知此身在水中央一样,此般滋味,可意会而难言传。
相思中人若为诗人,满目物事,就幻化出缤纷色相。冰心老人年轻时,就写过一首题为《相思》的短诗:
避开相思,
披上裘儿,
走出灯明人静的屋子。
小径里明月相窥,
枯枝——
在雪地上
又纵横地写遍了相思!
冰心老人撰文披露:“因为‘相’字旁的‘目’字和‘思’字上面的‘田’,字,都是横平竖直的,所以雪地上的枯枝会构成‘相思’两字。”冰心老人,当时已是诗人。
地上曲的枯枝,自然是经折断而落下的。而“曲折”的相思,还生长在树上。
你如果到热带和亚热带地区,比如在鲜花城市湛江,你就经常可以在海岸、山野、溪涧和公路旁,看到一片片、一行行的相思树。这相思树,树不高却迷人,枝不硕而柔韧,是常绿树,四季葱绿,辐射活力。最迷人的季节应当是夏秋,因为相思花开了。它们一串串,一嘟噜一嘟噜的,真像走出沉甸甸的无奈后发出的释然的叹息,这叹息愉快且刻骨铭心,压弯了温情的枝头。相思花是黄色的,黄色自然也是暖色,给人以温暖和希望。相思树是相思的物化或具象的象征。
既然相思,就表明人与人有着距离——或者空间距离,或者时间距离,或者两者兼而有之。突然想起我家乡的一首客家山歌:妹想亲哥又一年,几多月缺又月圆,月缺还有团圆日,等哥团圆到哪年?
假如能够长相厮守,又怎见距离,又哪儿还生出相思呢?
距离总要缩短,相思向往团圆。我想起一种鸟叫相思鸟,它娇小可人,却总能双双对对,交颈厮磨,相亲相守。相思鸟的情态,不就是相思中的人儿所向往的美满与团圆吗?
相思,在本义上是恋人的种种思念、思恋、爱慕或企盼之情,是地道和纯粹的爱之意识流。假如要将相思作出转义,我想,可将其外延扩大至蝴蝶对花朵的眷恋、蜜蜂对春天的向往、游子对故土的怀念、母亲对儿女的牵挂……无处不在的相思,让世界温暖而斑斓。
(作者为中国作协会员,曾获多个散文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