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另一面：评莱拉·拉拉米的《摩尔人的叙述》

    美国小说家莱拉·拉拉米的小说《摩尔人的叙述》在2014赢得了多项大奖：其中包括2014年《纽约时报》最受关注图书，《华尔街》杂志最佳图书奖。2015年它又获得了美国图书奖，并进入普利策小说奖的决赛名单，入围英国布克奖长名单，并且很有可能获奖。作为摩洛哥裔的美国作家，她自然很关心美国历史的起源，关心各个种族（不仅仅是白人）在美国历史起源中的作用。哥伦布是发现新大陆的人吗？其他种族在发现新大陆过程中起了什么作用？这是一部历史修正主义的书籍。西方帝国主义者的宏大叙事往往剥夺了美国的其他种族在历史起源上的叙事权利，使他们处于“他者”的从属和边缘化的地位。欧洲人在赞誉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同时，无形中忽视了美国土著印第安人和其他同时代来到美国的人们。

    拉拉米的《摩尔人的叙述》将原本已被公众接受的美国历史起源说变为嬉闹的对象，为我们讲述了美国历史起源的另一个版本。根据卡贝扎·德瓦卡记录，1527年一队西班牙探险队出发驶向新大陆的佛罗里达区域。为了寻找金子，头领潘菲洛·纳瓦兹，固执地走进未曾勘探的大陆深处，导致队员相继死亡。最后剩下的四位幸存者包括三位西班牙绅士（阿尔瓦·卡贝扎·德瓦卡、阿隆索·卡斯蒂罗、安德烈·多兰提斯），一位摩尔人奴隶伊斯特巴尼克。卡贝扎·德瓦卡回到西班牙之后记录了这次洪荒之地的探险经历，成为记录这次探险公认的回忆录。然而，卡贝扎·德瓦卡在记录中对摩尔人伊斯特巴尼克的陈述只是轻描淡写：“我们中的第四个人是伊斯特巴尼克，一个阿拉伯黑人”，仅此而已。莱拉·拉拉米阅读这一段历史后感到困惑，她试图通过想象力展示殖民活动的真实画面。她在《摩尔人的叙述》中从伊斯特巴尼克的视角，重述这次探险的经历，修正德瓦卡对这段历史的叙述，达到解构欧洲中心主义的目的。

    笛福在著名的《鲁滨孙漂流记》中描写欧洲白人鲁滨孙解救一名黑人奴隶，将其命名为“星期五”。鲁滨孙剥夺了奴隶的名字，强行规定了他的生活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星期五”就是殖民话语权下的失声者。《摩尔人的叙述》则不同。如果说卡贝扎·德瓦卡意在歌颂和美化欧洲殖民者的探索精神，拉拉米则将原本已经消声的伊斯特巴尼克作为探险的主角，通过他的所见所闻记录了真实的新大陆。整部著作分为25个故事，伊斯特巴尼克用第一人称讲述了从出生到贩卖为奴，再到佛罗里达探险受阻，继而学习语言与土著人交往，最后到营救的过程。他目睹了沉船后饥饿的殖民者参与了食人行为，见证了他们迫害和强奸印第安俘虏的行径，甚至披露了殖民者迎娶土著女人的事实。然而，卡贝扎·德瓦卡的记录则对这些避而不谈，这是《摩尔人的叙述》对卡贝扎·德瓦卡文本的颠覆。

    《摩尔人的叙述》也是一部关于身份危机的小说。伊斯特巴尼克本名为马斯塔法，曾是富饶的摩洛哥城内一位商人。在1513年家乡沦入葡萄牙人手中后，为了家庭生计将自己贩卖为奴隶。随后在异乡的教堂内更改了姓名，自己的信仰和身份也随着丧失。通过这个经历，他认识到：“姓名如此重要，它本身包含了语言、历史以及传统。它是看待这世界的一种特殊方式，失去它就意味着失去与之前所有事物的纽带。”

    2014年奥斯卡金像奖以及美国金球奖获奖影片《为奴十二载》同样是以黑奴所罗门的视角，讲述了1853年他被诱拐绑架、沦为奴隶、十二年后重获自由的故事。拉拉米在小说中同样将在处于幕后的“他者”邀请到前台，请到聚光灯下，从全新的视角诠释他的生平，诠释与他有关的大历史，给文学市场带来剧烈的震动。当然，我们必须承认，伊斯特巴尼克所讲述的奴隶经历和卡贝扎·德瓦卡笔下的殖民事业都不可能完全真实地呈现历史的本来面貌，但至少它提供了历史的另一面。从后现代视角来看，历史文本是信仰、政治以及种族问题交错复杂的网状关系中存活下来的文字记录，是强与弱之间的权力争斗，更是对遗忘的宣战。

    （首都师范大学 陈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