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山造就我像个天生吃货。
我生活在广西金秀的大瑶山,一个小山城,很安逸的地方。
记得小时候生活在山腰上的乡村中学,暑假跟着父亲上山砍柴,父亲总不忘拔一把五指牛奶或黄花吊水莲,缠绕几下搭在柴上,回家砍成段,炖猪骨头的时候撒上几段,揭开热腾腾的锅,炖得白白的汤,混合着肉香和草药香,让人迫不及待地舀上一勺放进嘴里。只一小口,那独特的清香通过口腔,温热传递到胃里面,爬山一天的疲劳随之飘散。真是“猪脚炖木墩,香过隔离屋”。在我这里,五指牛奶至今仍是炖汤提鲜最佳的材料,味精这种东西,在它面前根本就没有机会登上台面。
我认为这是大瑶山最有特色的美食之一,这滋味也跟了我四十多年。
金秀谷幽林密、山高涧深,溪流众多,有时父亲带我在小溪里撒网,捕捞食指大小的石头鱼,每次回来,不管收获多少,都乐不可支地下厨烹制,并不放姜或酒,然后酌酒自饮道:“未曾放姜,放姜更加香。”当然,上桌数量也是有限的,“鱼儿送饭,鼎锅刮烂”。所以妈妈会预先给我们姐弟分配好定额。一家人坐在小木凳上,围着小饭桌。因为难得,我一边吃,一边会在心里想入非非,幻想自己正在山冲里,面前是各种用小鱼小虾做的菜肴,自己是厨师,又是食客。脑子这样想的时候,每条小鱼都被吃得很仔细,鱼骨头也是嚼碎咽进肚里。这味道不仅在舌头上,还映进了心里。
大瑶山,多山,有“山之王国、雾之迷宫”的美誉。“开门见山”这个成语,就是对大瑶山最完美的诠释。有山必有溪水,这是山的特点,也是山不可或缺的景致。大瑶山腹地的溪水中生活着一种张牙舞爪的小动物——螃蟹,钓螃蟹就是孩子们周末最开心的事情。父亲用1米左右的竹竿,竿梢拴上长约1.5米的线绳,绳尾部拴上生肥猪肉或鸡鸭内脏等钓饵,将饵甩入水中,使之沉底。人在水边耐心等候,一旦发现螃蟹来钳,即可轻轻提竿,待螃蟹即将提出水面时,迅速一甩,趁螃蟹没来得及松开夹子,用手按住其后背抓住放进桶,父亲等桶里的螃蟹渐渐多了,就去掉腮羽、蟹盖,和蟹肚子中部的一小块六角形的白色块状物,在螃蟹身上穿一根竹签,烧起一堆火烤起来,不一会螃蟹的颜色就变红了,几个孩子或坐或站,被香味熏得跳过来跑过去,纷纷待在火堆边看突突扑腾的香气垂涎,等着分享。感觉差不多时,父亲麻利地把焦红的螃蟹一人一只分给小孩子,小孩子就像一群小狗崽龇牙咧嘴争食之,牙齿、舌头够不着的地方,就用竹签捅,啃吃每一丝肉筋。大伙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全然不顾一手一嘴乌黑,父亲也忍不住把漏在竹签的筋头巴脑咬进嘴里解馋……
其实那时候,父亲基本不做琐碎家务事,却喜欢带我们到处游玩。且不说味道如何,光是父亲那份心意,就够我们感动的了。
思念,常体现在亲人以往为我们做的点滴里。
世上却早已换了乾坤。
无比怀念,那些年少的时光,以及陪伴我度过那些时光的那些人。
一晃,在金秀大瑶山已经生活了四十多年了。
物由心转,境由心生,或许,在经历过一些山山水水之后,视野开阔了,心境豁达了,再回到工作岗位上时,就会用更积极乐观的心态来面对了。我经常想:或许正是因为大瑶山还保持着古朴的生活状态、天然的生态环境,没有掺杂太多的商业化气息,所以才得到众人的青睐吧。
大瑶山里的苦笋、甜笋和大头笋,腊肉、醡肉及烟熏肉,甜酒、米酒和瑶王酒,瑶俗、瑶膳和瑶医药,我整个身心被熏得浓浓的,是无论如何也吃不腻喝不够永生离不开了。
现在的大瑶山,已经成了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和森林公园,被群山环绕着的圣堂山,是金秀大瑶山中最高最美的山。有许多的人风尘仆仆来爬山,看山。而对于如今的我来说,这大瑶山,怎么爬,也爬不厌;怎么看,也看不够。因为这是我心中的山,梦中的山,家乡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