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慈祥,满头银发,略带厚度的黑框眼镜,经年不变的蓝布袋教案包。行走在燕园六十余载的姜伯驹,一如他的专业,沉稳内敛。
他有着一大堆耀眼的头衔:国际知名拓扑学家、北京大学数学科学学院首任院长、中国科学院院士,还是首届“全国教书育人楷模”。可在他心中,所有这些,都抵不过学生口中一句亲切的“老师”。
“学生是我们的衣食父母。”生于数学世家,不到16岁就考入北京大学,师从著名数学家江泽涵,青年时便创立了著名的“姜子群”“姜空间”方法,这位一辈子扎在数学世界里的大家却始终强调自己的此生挚爱是讲台,“我的第一职责,就是教书和育人。”
“荣誉只是副产品”
姜伯驹所研究的拓扑学,是基础数学的基础。
“拓扑研究的是图形间本质的差别。比如,一个气球不论吹成瓶子的形状还是圆球的形状,在拓扑学来看,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但是一个圆球和一个轮胎,本质就不一样了。”只要一说到拓扑学,姜伯驹看惯了波澜的眼睛里总是闪着明亮的光。
这份对于数学的迷醉,与生俱来地浸润在姜伯驹的血液里。
姜伯驹出生于数学世家,父亲姜立夫是中国近代数学的开拓者之一,他创办了南开大学数学系,著名数学家陈省身与江泽涵都曾是他的学生。
1953年,还不到16岁的姜伯驹考入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在学期间,他的成绩名列前茅,并两次被评为北京大学三好学生。留校任教后,他有幸成为著名数学家江泽涵先生的助手。1962年,25岁的姜伯驹便运用后来被通称为“姜群”的概念,打破了这一理论停滞多年的局面。成果于1964年发表后,立即引起国际同行的瞩目。1978年以后,他将不动点理论与低维拓扑学结合起来,全面解答了已有50年之久的“尼尔森不动点猜测”。1983年,姜伯驹成为当时北大最年轻的教授,他的专著《尼尔森不动点理论讲座》同年被美国数学会收入丛书出版,代表了当时不动点理论研究的水平。
从青春少年到知名学者,辛勤的努力为姜伯驹带来了接踵而至的荣誉:国家自然科学奖、陈省身数学奖、华罗庚数学奖、全国高校先进科技工作者……
然而,当有人称他为“大师”时,姜伯驹却一如既往地淡然。在他看来,所有的荣誉都只是探求真理道路上偶然的“副产品”,“大师的资格我不够,做学问、做事情、做人,还有很多要学习”。
“我首先是一名教师,其次才搞一些研究”
“我首先是一名教师,其次才搞一些研究。”这句朴素的话,被姜伯驹反复念叨了几十年。从1957年毕业留校后,姜伯驹就一直奋斗在北大的教学第一线。在他看来,“教书,远比自己出一两项成果更重要”。
在北大数学院,姜伯驹是学生口中“最好的老师”;能够听到姜伯驹的课,也成为学生眼里“最有福气”的事。快到70岁时,他还亲自上讲台,不看讲稿,侃侃而谈,并亲自查阅学生的作业。他对数学教育的理解是:让学生学会抓住事物的本质以及事物间的联系,并养成独立思考习惯及创新思维。
“通常要花两星期才能讲完的课,姜老师用一次课就讲完了,而且思路特别清晰。”北大数学科学学院教授尤承业至今记得自己学生时期听过的姜伯驹对一个定理的证明,“姜老师在教学上最突出的一点是,他讲的都是他理解的东西,因此非常透彻。”
2005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的王诗宬也难忘怀恩师甘为人梯的情怀:“姜先生做事一向认真,他把解答学生的疑问当作最大的问题来重视。20世纪80年代早期,有学生找姜先生请教,没有联系上。他知道后,骑着自行车到学生宿舍去找学生。”
姜伯驹这份深厚的学术功底和眼光,确实让学生们受益匪浅。由北大数学科学学院集体完成的《数学基础研究与人才培养基地建设》,获得我国教育领域最高奖——国家教学成果特等奖;而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他培养了数十名硕士生和博士生,如王诗宬、段海豹、周青等已陆续学成回国,在教学和科研领域卓有成就,造就了国内拓扑学领域生气勃勃、后继有人的局面。
“通过数学培养国民素质”
姜伯驹总是爱用“科学的语言”“思维的体操”来形容他潜心钻研了一辈子的数学。
他坚信,数学教育甚至关乎一个民族的素养,还应担负起理性文明和科学精神启蒙的使命。曾经,“数学系就是培养数学家”的误区困扰中国数学界数十年。但作为数学研究者,姜伯驹更强调数学在其他学科及技术领域的应用。“数学系不应该只培养数学家”,成为他毕生坚持的信念,“我们不能拿老眼光看待,要从学生将来的去向、个人的成长考虑。数学系要培养一大批懂数学的人,懂数学就是要有数学修养,然后到各行各业中去发挥作用”。
为此,姜伯驹曾联合14所院校组成“面向21世纪数学类专业教学内容与课程体系改革”课题组,倡导对教学进行大幅调整;他亲自主持了北大数学科学学院的教改工作,把数学系和概率统计系整合起来,组建了科学与工程计算系和信息科学系,成立数学科学学院。
而怀抱着“通过数学培养国民素质”的期待,身处高校的姜伯驹更是热心中小学的数学教育和数学的推广与普及。
如今,虽已年过古稀,他仍会出现在数学讲座上,从“什么是几何”开始讲起,向人们展示美妙的数学王国……
姜伯驹把一生献给了他挚爱的数学教育事业。而今,他更大的心愿是让数学从书斋走向大众,让数学之美更加为人所知、引人入胜。(本报记者 邓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