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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4年01月12日 星期日

    徒步独龙江

    作者:徐 冶 《光明日报》( 2014年01月12日 11版)
    约翰与昆秀英(摄影) 徐 冶
    墙挂牛头显财富(摄影) 徐 冶

        新年之际,云南省高黎贡山独龙江公路隧道即将贯通,此消息受到媒体和国家领导人的关注,同时也让我想起自己当年翻越高黎贡山徒步进入独龙江的往事。

        那是1987年杜鹃花开的时节,我与《今日民族》的摄影师吴有诚和香港《中国旅游》摄影记者谢世勋一行来到滇西北的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这里是我国独龙族唯一聚居的地方,直至20世纪50年代,独龙族还处于原始社会的末期,由于高黎贡山积雪的阻隔,与内地相连的山道每年只能通行半年。我们在县城茨开镇才被告知,进独龙江的路还大雪封山,要等几天才能随换防的武警战士进去。此间,我们住县委招待所的四人客房,做些进山前的准备,去医院开预防蛇咬的药和葡萄糖针水,在百货公司买布后做绑腿,然后随一队马帮沿怒江去了趟丙中洛,好似热身训练。终于,在5月初我们踏上了进独龙江的山道。

        我们跟随的是边防武警战士,他们用三匹骡马驮供给,除了吃用的物品,最多的是电影胶片。刚上路阳光明媚,溪水相伴,心情好,脚步快。过午不久,骡马回跑,抛物一地,原来到了一个叫曲崎的地方,从此路难走,山更陡了。一段土路,一段石头路,一段木头路,让我们慢慢领略进山的艰难。难怪骡马都不愿走,赶马哥得用红糖和罐头伺候牲口。穿行厚重的森林中,闷热难耐,马在前放个屁,一行人都得闻个遍。

        傍晚时分,我们七零八落地来到高黎贡山垭口的东坡下,这里是进独龙江的必经之路和过夜的地方,当地人在此搭起几间小木屋,称作“救命房”。骡马驮来的棉被已被雨水淋得透湿,大伙儿忙着去拾鹃花树枝,架起高压锅做饭,一种竹野菜煮进猪肉罐头里,原来还怕吃了会中毒,吃上几口香喷喷的,顿时吃了个盆见底。酒足饭饱才围着火堆,裹着潮漉漉的被子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从小木屋出来,顿时被高黎贡山的景色惊呆。天特别蓝,山峰被云吹得晃来晃去,一山与一山的层次也出来了,面对一座座完整秀美的大山,我深深发出感叹,看山当看这样的早山。翻越垭口时,垭口山道有大雪覆盖,大伙手抓雪地上冒出的细竹和杜鹃枝,循着电话线杆亦步亦趋爬上高黎贡山。当翻越垭口时,风卷着云向人冲来。兴许海拔太高,还是心里紧张,感觉呼吸困难,急忙从背包里取了一支葡萄糖针剂,当用小刀敲开瓶口时,只听山风吹得有如长哨响起,慌忙一饮而尽,声响跟着吞到肚里。上山难,下山更难,大雾中难辨方向。这时山中只听冲锋枪一梭子的声响,雾气一下子被扯开一条裂口,原来声波也能破雾开路。这时只见脚下20多米处露出一池湖水,多危险呀,要是滑下去的话就没命了。一路疾行,天黑之前我们终于进到独龙江乡政府所在地巴坡。巴坡东依高黎贡山,西临担当力卡山,清澈奔腾的独龙江水从西藏流入,自北向南贯穿独龙江乡全境,进缅甸境后称恩梅开江。

        在长期的封闭环境中,独龙族的生产方式十分落后。祖祖辈辈以刀耕火种为生,每年轮歇火烧山地,耕作也十分粗放,烧地这天大家都不能喝水,因为怕人喝了水以后烧地时会下雨。耕种的庄稼也全靠烧灰,从不用粪便施肥,认为那样栽种的苞谷人吃了以后会发抖。1986年,全乡的苞谷种植面积3679亩,单产仅149斤,水稻种植面积535亩,单产仅235斤,黄豆种植面积934亩,单产仅68斤。独龙族人家每年还习惯砍烧山地种苞谷,以补固定耕地生产的不足,但由于山大林密,火山地种植的粮食还被猴子、老熊和老鼠吃去不少,亩产一般仅60多斤。当我们从竹索桥渡过独龙江后,在山坡桃树林中发现了一户人家,房子有门的一面木墙上挂了好多牛角,颇有猎户之家的气派。原来独龙族视牛角为财富的象征,自家宰杀了牛,牛角都要挂在墙上展示。这户人家的主人叫木力祖,是独龙江最早的养殖专业户,靠养独龙牛起家,成了远近闻名的人物。他养的独龙牛个大,肉多且嫩,放养山中吃野草鲜叶,过些时间喂点盐,一般都能长上千斤。贡山县庆时,木力祖拉了一头独龙牛献给人民代表。在他家里,我用一袋奶粉换了一把弩弓。

        当时的巴坡没有通电,统一用小发电机自己发电,但每晚都会放电影,来来回回就几部内容,看到好玩的对话台词,全场人都跟着说。峡谷中最大的平地就是篮球场,村里的男女老少劳动之余都爱篮球运动,而且都是投球高手。此行采访独龙族最难忘的是独龙文的创始人约翰,他的奶名叫阿柏,出生于巴坡乡司拉罗村。约翰68岁,妻子昆秀英60岁。这对夫妻是在教堂认识的,相互间用翻译《圣经》的老傈僳文写过情书。讲起这段往事,老两口情不自禁地握着手,亲密地坐在条凳上,让我从各种角度按动快门。看着这般情景,让人想到一首独龙民歌:“我们在树林里唱过的歌,被虫子写在树叶上了;要想反悔哟,阿妹去问问那写字的虫子。我们在江边发过的誓,被沙虫刻在石头上了;要想反悔哟,阿哥去问问那刻字的沙虫。”

        约翰于20世纪50年代初曾到缅甸学过日汪文,回来就根据独龙话与日汪话的语音差别,对日汪文作了增删,用来拼写独龙话。在云南省民语委的帮助指导下,1983年8月第一套用拉丁字母拼写的独龙语拼音方案诞生了,这成为我国目前最晚创制的文字。问及目前这套文字的推广普及情况,约翰无奈地说;“当初试行教学时,来的人特别多,教室里专门换了大灯泡。可现在灯泡越来越小,人也越来越少。”由于经费困难,独龙文的推广工作几乎停顿下来。昆秀英在一旁介绍,约翰现在不出去教人识字了,每天就忙着自家两亩地上的洋芋、苞谷和青稞。

        告别约翰和昆秀英时,老两口非让我们带几个煮好的大洋芋。“在峡谷里走山路,吃洋芋才有力气!”听着纯朴的话语,感受真诚的关怀,我们又上路了。回头望去,小木屋门口,他家的黄狗也摇着尾巴向我们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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